上一次刘牢之派何无忌来小溪讨教筹饷的主意之后,虽然我提出了让富人出饷的建议,但那只是战略层面上的。关于如何去说服的战术,还需细细思量。

小溪虽不大,可是城中也有不少富户。尽管许多富户在孙恩劫掠时因贿赂了贼军,而保得一些家财,但要说服他们拿出部分资财来助军,却并不是那么容易之事。毕竟贼兵可以对他们动武,而我们却不能。此外,与贿赂贼军首领的几个钱比,资助王师的数百士兵显然花费更大。

我把虞丘进找来,看看他有什么建议。

虞丘进说:“我以为,还是将利弊向富户们挑明比较好。此前,他们之所以能够以贿赂来自保,是因那时的句章守军并没有抵抗。而贼兵留着这些富户们不杀,也许是免得杀鸡取卵。

“但目前情况不同了,我们在此与孙恩纠缠了许久,孙恩在句章、小溪两地折了不少兵将,早就欲除句章守军而后快。倘若孙恩攻进城来,那时候遭殃的不仅仅是守军,而且还有城内的居民。富户再想通过贿赂来保全财物或性命,已不能够了......”

我听到这里,突然大声赞了一句:“好!”

虞丘进正顾着说话,我这一声把他打断了,茫然地望着我。

我说:“这便是田单对燕军之策嘛。”

“田单?”

战国时期,燕国任用乐毅为将进攻齐国。乐毅联合数国之军,兵锋直下,接连攻克齐国七十余城,差点儿将齐国灭亡。齐国最后未被攻克的只剩莒、即墨二城。两城因为城池坚固,又因为联军的军心受到干扰,所以燕军国围困两座城池达数年之久也没有攻下。

田单被任命为即墨的守将之后,首先用离间计让燕王撤掉了燕军主帅乐毅,然后充分施展了“哀兵必胜”之道。为了激励士卒,田单诱使敌人残忍地对待齐国的俘虏、挖掉了即墨城外齐人的祖坟,又传言说敌人攻破城池后会屠城,令齐人明白城破之后生还无望。

于是乎,齐国军民群情愤慨,终于团结起来,尾随着田单所摆的“火牛阵”,打退了强大的燕军。即墨的胜利激励了齐地全境,很快被燕军占领的城池奋起反抗,并最终使得齐国复国。

句章所面临的,不正是当年齐国所处的困境么?当我们受困于孙恩、姚盛围寨时,小溪已变成了当年的即墨,军民同仇敌忾以对强敌。但当我军连连胜利,并最终击退孙恩大军、并营建小溪城池之时,城内的居民早已忘却了即墨之忧。

人无远虑则必有近忧。小溪百姓是否有远虑我不知道,但只要让他们有了近忧,就能为筹饷寻到良机。

我刚才正是突然想到这些,才打断了虞丘进的话。

虞丘进的话中断后,一时半会儿接不上刚才的思路。想了半天,最后只好来了句:“总之,只要我们把这些厉害性跟那些富户们说清楚。他们应该就会答应的。”

虞丘进虽然没有替我出主意,但是他的话却让我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几天之后,城中传出流言,称孙恩再次在甬东集结大军。此次出岛的意图是先攻取小溪,然后再攻会稽。由于之前攻句章、小溪未果,并且遭到惨败,这次将会尽全力四面围城。不攻破小溪誓不罢休。

与以往不同的是,我并没有尽力去制止这个流言的传播。尽管我煞有介事地出了个安民榜来否认上述流言,安抚民心。不过,榜上的话有意说得模棱两可,让人无可适从。

在这个时代,越是官府否认的事情,民众便越会相信其真实度。越是官府大力渲染的,越是不可信。

之后没过几天,县令就请我和守军的军官到县府赴宴。借此机会,我有意地把主要的军官全带走了。留在寨中的,都是一些不怎么管事的。

于是,我们一行人刚离开寨子,寨中的骚乱就准时开始了。等到亲兵到县府来报告,再到我们从县府返回寨中,这个过程至少要花费一个多个时辰。有这么长的时间,该做的事都应该可以做周全了。

今天带头闹事的几个人都是虞丘进和孙季高选来的。与他们的英勇善战相比,演技更是出神入化。此外,暗中叮嘱过的几个低级军官都时刻注意把握火候,既不让这场骚乱过于平淡,也不至于难以收场。

想想这种事也实在是颇具讽刺意味。我才刚刚下决心要整治军纪,却又偏偏带头怂恿人去违纪。

我把这个过程说完。蒯恩倒没有因为我不去打别人军棍而颓唐,也不像另几个军官那样愕然,他哈哈大笑说:“有趣得紧。想不到事情也可以这样做。亲兵长,你成天跟着司马,倒也好好学学。”

自打蒯恩升职之后,刘钟倒也不再主动去惹他。这时见蒯恩主动挑衅,只“哼”了一声。

蒯恩见刘钟不理他,也自觉无趣得很。这时候见虞丘进进来,蒯恩迎上去说:“哈哈。豫之兄,如此有趣之事,竟然瞒着我老蒯。”

虞丘进不明白蒯恩说什么。我把已经将实情跟众人说了的事告诉虞丘进之后,他对蒯恩说:“此事不同你说,是怕你忍不住传了出去。此事要是传开了可非同小可。”

我点点头对众人说:“这个戏光演一出恐怕还不够热闹。隔三差五的就演一次罢。至于怎么演法。季高,你同众人商议一下。不必像今天闹得这么大,小闹闹也就罢了。切记,要保密!”

“遵命!”

蒯恩生怕碰到这件趣事把他给拉下了,忙道:“季高,议事结束了,我们好好商议下。”

孙季高回答了一声:“哦。”,然后无可奈何地看了虞丘进一眼,

军饷不足的事情,小溪的百姓们都知道,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军饷不足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众人皆知,在战乱时期寻常的道义早已让位于国家利益,并最终体现为军队的利益。而军队难以管控,轻则会损伤百姓利益,重则弃城守而走,百姓无所依托,受损害更大。

以这几出剧为铺垫,再加上碰巧孙恩真的派了一支先锋部队到小溪。我们向富户请饷的一出大戏可以适时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