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城虽然在仓促间建起来,但是其实那只是用木头和夯土搭的一个城胚。城墙就像小溪的寨墙一样,并没有完全夯实。这个城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城,防卫还十分弱。城不固,人不多。如无良将在,凭鲍氏父子及手下的将、官,守城极其凶险。

我望着鲍陋疲惫而现出忧郁神情的眼睛说:“鲍兄暂且无需担忧,我定会想出一个保全之策,令敌军不再强攻海盐。”

议事结束后,我特意找了虞丘进问昨夜的情况。

虞丘进脾气虽然温和,但对于昨夜的事情却是大为光火。

他对我说:“那县令倒还好。可是他手下全是一帮无能之辈。打仗的时候胆小如鼠,打完仗了倒是胆大包天。按说,鲍大人是完全遵照您的部署进行防守的,即便是后来贼兵众多,但如果调拨得力,也不至于会死那么些人。可是,鲍大人属下的那几个人完全不顾他的命令,自行指挥士兵。”

刘钟也附和着说:“就是。豫之兄也的确是辛苦。他向鲍大人提建议,反倒被他下面的人训斥了一通。想豫之兄的职位甚至比那鲍大人职位还高,竟然被他下面的人训斥。也幸亏豫之兄脾气好、有大量,不予计较,要是碰上脾气暴躁的,”刘钟瞟了蒯恩一眼,“说不定当场就把那几个人摔到城下去了。”

蒯恩这时候正一头歪在**打着鼾。我们说的什么他都没听见。

“原来如此。”我叹口气摇摇头,“只可恨的是我句章兵也在这样的互相牵制中牺牲了不少。”

半天不做声的孙季高说:“这一战尽管牺牲不小,可对贼军来说打击更大。毕竟不仅消灭了不少贼兵,而且还杀了他们的大帅姚盛。”

尽管杀掉姚盛的事情确实是一个重大的胜果,但在此时,这事竟然变得不值一提。鲍嗣之和那几个县吏论战的时候,刚一提到我们杀掉贼帅,就受到他们的斥责。说以那么多士兵的命换一个贼帅是否值得云云。听了那些人的说法,我不得不强忍着胸中的怒火。

这些刀笔吏们我是知道的。年轻的时候没少和他们打交道,也没少吃他们的亏。他们的口舌一辩,能将任何事物说成他们希望的那样,并且极具煽动能力。而且,他们还具备一种能力,那就是能令他们的上司即便在了解事情真相的情况下,还能依照他们的设想去判案、做决定。

他们一手握着谄媚,一手捏着软肋,左右逢源而怡然自得,在官场中如鱼得水。

因此,听了这几个人的说明,我知道事情完全不是我之前估料的那样。我以为这海盐就是鲍氏父子说了算,所以请虞丘进带着刘钟等人协助鲍陋,守城就应当没有问题。却不料在海盐鲍氏父子也受到制约。

“诸位昨夜辛苦了,下去早些歇息吧。”

“那他……”刘钟指指还在酣睡的蒯恩。

“由他去吧。看外面哪个兄弟今天当值,我去他铺上挤挤。”

刘钟只好在亲兵的厢房替我整理一番,安排我睡下。

说是要躺着想想如果保全海盐的对策,可是头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一觉睡醒后太阳已经偏西了。我匆匆吃了些东西,就上城去查看城防和筑城的进展。

集结在海上的船只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是在向北移动。城外的贼营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筑城的工程依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鲍陋又新募了一千百姓,使在海盐筑城的百姓达到三千之多,加上士兵也被调集了一半筑城。目前的城墙虽然并不坚固,可已经比句章城要高大得多,水陆两城相接,还颇有些气势。

城内有许多人正在修筑道路与民宅。因为此处虽为战场,但毕竟有守军、城墙,所以也有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冒险进城来居住。

虽然我早在新建海盐城时就已有了一个令海盐城固守的方法,但是这个想法还不够细致,能否成功实施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望着海上的船一艘一艘向北驶去,我觉得不能再在海盐耗下去了,必须要尽快带兵北上。

泸渎是大江的入口,敌人大举北犯,如果在我们到达之前攻下沪渎垒,那么再想把敌人阻在吴郡以东就难了。敌人一旦控制着大江的入口,形势就如同盗贼把持着民宅的大门一般,可以来去自便了。所以,我们的时间是非常紧迫的。

一整天都在忙着布置海盐水陆两城的城防。一直忙到天黑。

入夜,我到县府去议事。我们派到贼营中的探子传来情报:眼下城外的贼兵的主要任务是要把海盐城的守兵牵制在这里,使得攻取沪渎之战得以顺利进行而不受干扰。此外,贼帅姚盛死后,留在城外督战的是他的副将,叫陆瑰。

这个陆瑰就是我军第一天抵达海盐时,防守城池旧址的那个猛将。他留守在海盐城外的唯一目的,是为了困住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刘裕。

听完探子说完最后一句话,前厅里的人表情各异。我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在说鲍陋他们是一群废物,只有我一个人是值得顾忌的。

“如此看来,道坚将军在句章确实把孙恩、姚盛打怕了。”我搜肠括肚,没话找话地说了这么一句。

“道坚将军、德舆兄乃王师大将。贼兵头目与二位怎可同日而语。”鲍陋倒说得冠冕堂皇。

我说:“贼兵现下正赶往泸渎,不知彼处战事如何。我已无法再囿于海盐。既然城外贼兵暂无攻城打算,不如我且先去解了解泸渎之围,之后再来协助鲍兄守海盐如何?”

鲍嗣之一听这话,马上跳起来说:“刘司马,您之前说要想一个万全守城之策。如今......”

鲍陋向鲍嗣之摆摆手,说道:“沪渎形势危急,德舆兄请速去救援。万望平定沪渎之事后,早日返回海盐。”

其他人尽管对之前的一战颇有微辞,但还是希望我能留下来守海盐。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许多话,但最后还是无法改变我第二天要离开海盐的决定。

次日一早,我就带着本部所有将士出了城,向沪渎的方向行军。

我离开海盐的当天晚上,鲍陋也带着军队和百姓离开了海盐城这个是非之地,只留下一些老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