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吓得初醒的鸟儿四处乱蹿。

鲍陋领着一大帮人登上城来。

一个人走出人群,冲鲍陋和我拱拱手说:“此番多亏刘司马、鲍大人谋略,不仅全歼敌军,而且杀了贼将,可谓大获全胜。实乃海盐之福、国家之福!”

这个人原来就是之前曾讥讽过我们的那个县吏。鲍陋说:“全赖德舆兄,乃有此大捷。”

我忙向大家拱拱手说:“此战乃是因我海盐军民之力。我区区小将,怎敢当此大誉。我定当以战报奏明道坚将军,为立功者请赏。”

鲍陋也说:“对,对。我也要请文书起草表章,奏明朝廷。”

大家听到这样的勉励,更是高兴。

如同刘牢之、谢琰在吴郡夺取粮草那一战一样,我们有意放走了十几个贼兵。相信经过他们的描述,这座海盐城永远成了贼兵们挥抹不去的噩梦。

杀死贼将陆瑰是预料之外的战果。我命令将他的头砍下来,悬在城头上,与姚盛的头颅并列在一起。在这个小小的海盐城,一战而腰斩贼军元帅,再战而射杀贼军大将。战功可谓大矣!

经过这一仗,贼兵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打海盐城的主意了。

鲍陋的心情极好。尽管他只是一个县令,但是他的委任并没有经过州府,而是由朝廷钦定的。受天恩垂沐的他,颇有些建大功以回报朝廷的豪情。如今取得如此大捷,他对我的感激之情完全溢于言表。虽然我急于赶赴沪渎,但鲍陋和县里众人强留我们参加献俘仪式。

这批俘虏尽管不多,但是鲍陋准备郑重其事地押解到建康去献给皇帝。此前刘牢之攻克吴郡、会稽时也曾献过俘。献俘这种事,形式上的意义远大于实效。不光是皇帝,连建康的官员、百姓也乐于看到这样的盛况。

在鲍陋的强留之下,我只好带着主要的军官参加献俘仪式。

仪式场地设在简陋的县府中。府内是列着队的县里的大小官员和两个军队的军官,府外的街道上是数百士兵组成的仪仗。另一条街道上则设了酒宴,款待我从句章带来的所的将士。

等所有人立定,向皇帝的尊位三跪九磕之后,鲍陋朗声宣了献俘辞。将俘虏代表押来审视之后,这个仪式才算结束。

不过,仪式还没散,就有不少人嚷嚷着一定要见见射死贼将陆瑰的那位小英雄。

我们这时候才知道,这个陆瑰原来在吴郡、沪渎、海盐一带非常出名。他本是当地的一个豪族,凭着朝中有亲戚当大官,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后来朝中亲戚没落之后,他投靠了孙恩。这陆瑰既有财、又有势,而且还天生神力。不多久,他就当上了贼军的大将。位置仅次于卢循、姚盛等元帅。

因陆瑰在吴郡、沪渎一带经营多年,所以无论孙恩在会稽也罢、在甬东也罢,一直都将吴郡、沪渎的战事交给陆瑰。

因此,大帅姚盛死了众人倒不以为然,大将陆瑰死了众人却是十分的欢欣鼓舞。

听说陆瑰是在百余步外被一箭射死的,箭术自然受到极大的关注。县吏也罢、军官也罢,一齐怂恿展示一下绝技。

众人有如此热情,我自然也愿意。毕竟挨过了冗长而无趣的献俘仪式,我也乐得清闲一番。再者,趁此机会也能展现一下我治下句章军之威。

“唤刘荣祖!”我扬起嗓子唤了一声。

门卫将我的召唤传递出去不久,一个清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末将刘荣祖听令!”

随即一个小将的身影从门外转进来,向我行了个军礼。这小将生得英俊、一身白衫将他衬得更显英姿飒爽。

我对他说:“荣祖啊,诸位知道那陆瑰是你射死的,对你的箭术颇为欣赏。不知你饮过酒之后,是否还能百步穿杨?”

“回将军,末将未饮酒时自然可以百步穿杨。这饮过酒之后嘛......则可以百二十步。”刘荣祖回答。

我和众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小将饮了些酒,跟我说话竟然也开始插科打诨。

“哈哈。百二十步。好!不过,有句话叫‘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百二十步再加饮酒,恐怕未必能够啊。”刘荣祖的箭术我是知道的,但是此时也怕他醉了酒胡说。

“不妨事,请看我射一箭试试。”

刘荣祖一拱手走出门去,不到一盅酒的功夫就取了弓、箭回来。县府内地方并不宽敞,没有办法设箭靶。刘荣祖环顾了一圈,抽出两只箭来,对众人说:“各位可见到照壁上的鹤?”

县府的大门口有一个照壁。虽然海盐城是仓促间建成的,但县府还是需要依朝廷规定的格局建造,按惯例工匠在照壁上画了幅并不算精致的松鹤图。有几只鹤在地上、树上逡巡,有两只在天上展翅而飞。

刘荣祖朗声说:“左右各有两只飞鹤。我手上两只箭,要同时射中两只飞鹤的眼睛。”

虽然距离不算远,但是要让两只箭分别射向两处,而且要各中目标,确实非常人所能及。顿时群情激昂,交头接耳过后,众人屏声静气地看看这个小将如何同时射两只箭。

只见刘荣祖把两只箭搭上弓,先不拉圆,双手下垂凝神静气半天,而后缓缓转过身,背对着照壁。在弓上搭上箭,俯下身,把弓放在两腿中间拉满,倒着身子将箭射了出去。只听见“啪”的一声,两只箭竟同时射入了照壁。大家凝神一看,两只箭果然分别射中两只飞鹤的眼睛。

如此的神技顿时博得满堂喝彩。

刘荣祖直起腰来,冲众人一抱拳。我也不禁为之得意。

我在吴郡驻防时,幼弟刘道规曾到吴郡来探望过我。那时候和他一路而来的刘怀慎,就是这位小将刘荣祖的父亲。刘怀慎路过吴郡去会稽,正是要去探望他的儿子。刘荣祖自小就擅长骑射,当年还是我推荐他入伍的。

刘牢之攻破会稽之后,我才跟刘荣祖再次见面。早就听说会稽城内有一位神箭手令攻会稽的贼兵心悸,哪知道这个神箭手正是我的这位侄儿。想不到入军数年,射术大长,竟然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