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军在沪渎失利之后迅速以五百人攻下娄县,显然是出乎孙恩的意料之外。

孙恩的陆军驻扎在沪渎、水军驻扎在大江入口,一时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行动;娄县守军伤者较多,还处于休整之中,我们则更不可能有进一步的举动。

贼军无动静,我除了等着刘牢之的进一步命令之外,更多的则是考虑养兵、治军的问题。娄县募兵不易,需要请周边诸县协助。此外,伤兵也要好好疗伤。

这些天李旭忙得不可开交,但每天都要抽时间向我汇报人员伤势情况。

“刘司马,士兵的伤情已有所控制。只是我以为,有些重伤者不宜留在娄县城内。”李旭向我建议。

“重伤者难以行动,不留在城内又能如何?”

“确实行动不便,但是我以为与其在危城之中,倒不如转到别处。一则有利于养伤,二则以免影响军心。”

“你是指治愈不及者?”

李旭点点头。

这几天有几个重伤者最终没能救治过来。病痛中的惨呼、病逝后的哀号确实对守城的军心产生不利的影响。我相信李旭并不是不尽心,但无论他医术如何有些事情也是人力不可违抗的。他所提出的建议,我倒是十分赞同。

“有多少重伤者是可以转移的?”

“约五十人。”

“再加上护送的,恐怕需要调二百人去。”

“运送这些人的话,一百人足矣。”

我说:“还要加上一百护卫。”

“哦,如此说来,那确实需要二百人。”

我低下头,不说话。我哪里来二百人去送五十伤员出城?守城的所有士兵加上这些伤员也才三百人。

李旭见我半天不说话,自己也知道这个提议没有实行的可能性。于是喃喃道:“那看来也只能维持现状了。”

“不,还是依你所说,送他们出城吧。”

“可是娄县守军……”

“只得再请鲍大人派兵来了。刘钟!安排信使去海盐!”

……

正当我们在娄县无所作为之时,北方的秦国却像我们晋国一样,陷入动荡之中。

秦国占据了中原大部分领土,是事实上的北方第一强国。然而,恰恰因为他占据着最佳的领土、拥有着最多的民众,才使得秦国的军队也好、人民也好渐渐丧失了好斗性。

本出自蛮族的秦国贵族一旦获得高位与富贵,激发的只是更具野心的贪欲。这导致秦国权力斗争不止,内乱不断。与此同时,封疆大吏们则不断充实着自己的势力。当发觉秦主已不能抑制他们在地方上的发展时,这些封疆大吏们就索性自立为王、汗,开辟了一个个独立于秦国的小朝廷。

秦国西部就出现了一个叫沮渠蒙逊的将军。他杀掉了因为猜忌而试图内部火并的旧主段业,自称大都督、北凉州牧。表面上称臣于秦国,实际上却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王国。

当年晋国一统天下时,北胡、南蛮、东夷、西戎纷纷降服于圣朝。本以为大治之江山可以传之于万代、本当坐享天下而安然无碍之时,却是那些融入中原、居住于长安、洛阳的胡虏率先发难。倾刻间颠覆圣朝,而新建起匈奴、鲜卑的祖先曾建立过的政权。

如今这秦国也碰到了晋国当年所碰到的问题。众多地方势力之中,段业和沮渠蒙逊只是其中的一例而已。

秦国虽然有意西征、降服蒙逊,但是毕竟强敌环伺,大军不可轻离首都和重要关隘。所以与蒙逊打了几仗之后并没能歼灭他,也就只好退兵。

……

前几个月以来历经无数次守城战、攻城战、野战,不停地与敌人周旋。而在这个凶险至极的小小娄县,我们却享有了少有的安宁。

我们和贼兵们就这样可笑地相峙着。

也许,可笑的恰恰是我们自己。当娄县的守军数量没有任何变化的时候,孙恩新募集的贼兵却每天源源不断进驻泸渎。

接连几天都收到鲍陋由海盐发来的战报,说不停地有战船由海盐的海上经过而驶向泸渎。虽然城外的贼兵无任何动静,但我知道泸渎的兵力已不可小觑。

目前我们被困在娄县的情况就像孙恩当时被困在吴郡的情况一样。我们只知道贼兵大规模集结在泸渎,但是不知道贼兵将会首先攻向哪里。

就在我们彷徨无计之时,孙恩已经令人在泸渎悄悄地打造了无数战船。而当我们知道这些军情时,这些战船已经雄纠纠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并航行在了水上。

我知道孙恩既然从海上调来许多船只,定然会走水路溯江而上。所以曾分别写信给刘牢之及京口守军将领,请京口布防,也请刘牢之北上增援。

但当从探子口中得知泸渎贼兵数量正在减少,而无数高大的楼船、坚固的战船,正从沪渎起程进入大江时,我知道我的信即便到了刘牢之、京口守将手里,他们也一定来不及调兵迎贼。

虽然贼兵在沪渎还留了几万人准备从陆路经由娄县进攻吴郡,但是我觉得与保吴郡比,保京口、建康已是当务之急。

把娄县的伤兵送到海盐之后,我又不得不再次派信使到海盐,请鲍陋再派援军数百人来守娄县。同时,我在娄县城内外精心布下了疑兵。等海盐的援军一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带着虞丘进等两百人兼程北上。

途经吴郡时,我收到了接替袁山松新上任的吴国内史派人送来的紧急*。*的封口上盖着自建康到吴郡各府县及领军将领的印。可见军情非同小可!

启开*才知道,就在我们在娄县无所做为之时,孙恩溯江而上的行动早在几天之前就开始了。沿江的守军受到攻击之后,纷纷把战报送到建康请求增援。建康接连收到若干战报之后意识到事情的紧急,于是发下*令沿途地方官员募集新兵坚守城池与江津隘口,同时令各地驻军赴京勤王。

这是从伍以来第一次收到上面有赫然写有“刘裕”大名的朝廷*。一股热流顿时涌遍全身。我让录事官取来我的印,亲手盖在这个*上,然后请信使赶紧发往南方。

虽然我们的行动比孙恩晚了几天,但是孙恩沿途受到袭击,再加上水路行船的速度没有我们逢驿换马在陆上行走的速度快,所以我们几乎是尾随着孙恩到达丹徒的。

去年夏季为防守吴郡,刘牢之从京口调走了一万人。如今孙恩直攻京口门户丹徒县城,丹徒的守军必然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