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的表情,心里有些紧张:“先生,莫非有何不妥?”

“非也。并无不妥之处,只是这个诊治之法,却并非寻常医者所能。不知是哪位先生为将军治的?”

我指一指立在旁边的李旭,说:“是这位先生。”

那大夫最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材矮小的李旭。这时候听说这位侏儒竟然是医道高人,忙不迭地弯腰向李旭拱手道:“失敬!失敬!”

李旭还礼道:“先生竟然看出诊治方法来,必然非同常人。小生失敬!失敬!”

这位京口大夫的医术我是知道的。他家历代都有人当御医。连他都称李旭为高人,看来这李旭的医术果然是精湛。

军医和京口的大夫忙着疗伤。那个从郡府来的府吏无所事事,自觉在这里防碍众人做事。客气一番就返回京口去复命了。

这时,李汨从府外进来。

那京口来的大夫一见李汨,差点儿惊讶得连手里捧着的药包也散在地上。他指着李汨道:“你……你……不是在后堂么?”

李汨莫明其妙地说:“我才进来啊……哦,您把我当成李旭了吧?”

我向大夫解释道:“李氏兄弟长得很像。那个懂医术的是李旭,这一位叫李汨。”

“原来如此。”

李汨见到我,把手一扬说:“司马,得了件宝贝。特来献给您。”

“匕首?”我见到他手里扬着的,正是一只带鞘的匕首。

“正是。”李汨郑重其事地把那匕首呈过来。

只见这把匕首的柄乃是精钢所制,柄上除了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外,还镶着许多说不出名的宝石。我把匕首从鞘中抽出来,一道寒光令人眼前一花。我握着匕首在自己大拇指上轻轻刮了刮,只觉得这匕首似乎有往肉里钻的感觉。确实锋利无比!

我赞道:“确实是件不错的匕首。”

那京口大夫也点点头道:“价值不菲啊!”

我知道这大夫说的不是匕首,而是上面的宝石。他家世代御医,自然见多识广。于是我问:“依您看,大约值多少?”

他摸了摸胡子道:“如果仅从这些宝石来判断,至少三、五千两银子是值的。从刀柄上看,这刀似乎还是件古物。如真是那样的话,价值可就不可估量了。”

李汨一听这话,大喜:“我就说一定是件宝贝。”

我笑着,把匕首还给了李汨。

李汨没有接,而是问:“这是我献给司马的,您不喜欢?”

“这是你从战场捡来的吧?”

“正是。”

“所以你不应当给我,而是应该交给豫之,由他入库。”

“入库?”

“清理战场所得都须入库。你忘了?”

李汨颓唐地说:“哦。记得倒是记得。”

我安慰他道:“不过,你得了这个宝贝,我会让豫之给你厚赏的。”

李汨听了这话,并没有高兴起来。他说:“好容易得了个利刃,只是想送给您防身。”

我知道这李汨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对匕首却很有研究。我拍拍腰里的小月刀说:“我有这个短刀防身足矣。况且,今后假若有非常情况,你自然会来协助我的。与其要个死匕首,倒不如要个活的。”

李汨听了我这话,眉开眼笑起来,拍着胸脯说;“我一定当好您的活匕首。”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府外有异样的喧哗声传来。

不多时,一个县府的功曹进来报告说有十几个人聚在府外,说是要见刘裕将军。为首的是一个叫沈林子的男子。

“刘将军此时不得闲,要入伍从军的请至刘将军或孟将军的营中。”孟怀玉的副将代为作答。

那功曹又说:“那人并非为从军而来,而是要请刘将军救他一家老小性命。”

听到这里,副将不好再擅自作主,只好转身望着孟怀玉。孟怀玉也不好作主,只好转身望着我。

我刚要说话,从厢房里出来的虞丘进过来禀道:“司马、孟将军,不知道来人可是京口沈家的那个沈林子。不如待我出去看看再说。”

我点点头。

不久,虞丘进回来,把沈林子的情况向府中诸人做了介绍。

这个叫沈林子的人出自京口沈家。乃是京口的望族。沈林子的祖父曾经担任王恭的前军主簿。因为世代信奉天师道,所以到了沈林子的父亲沈穆夫这一辈,便开始追随孙泰、孙恩。

孙恩起兵作乱时,沈穆夫被任命为前部参军、振武将军、余姚令。沈家宗族中有一个叫沈预的,向官府告发了沈穆夫。为了得到更大的奖赏,沈预又索性诬告沈家上下老小全是孙恩暴徒。于是官府把捉拿到的沈家上下老小全部都处死了。

沈林子被逼无奈,只得和他的兄长沈渊子、沈田子等几位兄弟带着余下的亲族亡命天涯。

虞丘进对我们说:“我与沈家也算世交,对沈林子非常熟悉。这位沈林子年纪虽轻,却是一个难得之人才。其才能自幼年时便有所显现。沈林子小时曾有一次随父亲拜见王恭。王恭见到沈林子之后,不禁大加称赞:‘此儿必为王之师也’。”

这位王恭就是刘牢之的前任,当年曾任徐州刺史,京口的镇守疆吏,是一个颇有才名的人。能被他看中的人物,必然非同凡品。

如果是寻常的冤案,有丹徒的县令和守将孟怀玉在,我只管把事情往他们身上一推就可以了事。但听虞丘进说这沈林子是个非凡的人才,我不禁动了想见一见的念头。于是对孟怀玉说:“怀玉兄,我看倒不妨一见。且看他有何话说。”

孟怀玉自然也对这个沈林子感兴趣,于是吩咐功曹把府外的沈林子召来。

原本以为所谓王之师,必然像张良、诸葛亮一般文弱,可进来的这位年轻人却长得十分雄壮。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府之后,立在大堂正中冲众人一拱手,道:“在下沈林子,见过刘将军、孟将军、各位将军。”

我向他还了个礼,说:“阁下有何贵干?”

“回刘将军,此番林子携老扶幼,乃是为请将军救我等于水火。”刚说了这几句,沈林子的眼泪就淌了下来。

他唔咽着说:“孙恩妖贼祸乱天下,我父受其催逼,没入贼门。后因冤情,而使满门同罹祸难。我兄弟数人只得带着余下亲人亡命于草莽间。我等偷生非为己,而为有朝一日得以平反昭雪,使沈家生者得以安享天年,逝者得以安息于地下。今日见将军伐恶旌善,是有道之师。谨率老弱,归罪请命。”

他的话不多,但却真情感人。虞丘进也在一旁解释说,沈林子并不指望重振家门,只不过是希望那些鳏寡孤独不再流离失所,不再寄食于寒露之间。能返回故乡京口过寻常之生活即是万幸。

如今之世,任何人能过寻常生活都算万幸。不过,为沈家平反昭雪,也算是为京口乡亲送去一番人情。

“豫之。”

“末将在。”

“你安排些士兵护送沈家老小回京口,另请他们到京口转告我幼递刘道规,为沈家人找一个宅院,安顿他们住下。此外,为我拟封书信送到建康我二弟刘道怜处。他在礼部任职,望他找机会为沈家的平反进行斡旋。”

虞丘进领命,带着沈林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