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恩一到沪渎,便让十万人摆开强大的阵式准备与我决一死战。

十万人?为何在郁洲城外死伤数万人之后孙恩还有十万人?

这是因为就在孙恩领军转战丹徒、建康、郁洲之时,又有大量贼兵从南方汇聚到沪渎。到的新兵又补充了阵亡者,现在的兵力,说十万只是保守估计而已。孙恩已经把这个进可攻建康、退可守甬东的沪渎当作了大本营。

孙恩不死,贼兵是杀不光的。我定要以这数千水军,将孙恩的十万兵力彻底击破!

指挥所有士兵下船到岸上布阵的,有孟怀玉与虞丘进即可。我立在一个高处,仔细察看敌情。

孙恩布的依然还是五个方阵,但这五个方阵与丹徒城外的那五个方阵已经截然不同。在丹徒时他所布的方阵只是简单的队列;而这一次在沪渎布的方阵,却有了兵种的搭配。而且在阵中也布置了弓兵。看来,擅于学习效仿的孙恩已经从我的雁行阵中悟出了新的阵法。

这孙恩在贼众中有如此之高的威信,倒是能够理解的。因为,连我作为他的敌人,也认为他是个非凡之辈。他尽管表面上以天师道惑众,说什么上天要派天兵天将来助战云云,但他自己却并不迷信于此,而是执着地在每一次战争中学习经验,并在其后的历次战争中发挥所长。

长此以往,孙恩或其属下总会有懂得军事的一天。到那时再想制服他,恐怕是痴人说梦。眼下,虽不能说是大晋之福,但终归是幸事一件。天不欲亡我大晋啊!

孙恩布的阵式虽然让我担忧,但是有一个细节却让我内心平定了许多。孙恩打仗,一向是仗着人多势众,亲自坐镇前军或中军指挥。但这一次,敌我两军阵式布好之后,孙恩的帅字旗移到了后军。这一变动就如同主帅临阵脱逃一样,乃是兵家之大忌。

而且,从这帅字旗来看,这一次贼军的主帅还将是孙恩,而不是卢循、徐道覆等懂得战法之将。

既然孙恩已知我方的全部实力,我也不再设疑兵。阵地上,四千水军一览无余。

两军对圆之后,鼓声方起,贼兵便唿哨着冲杀过来。而我军则是屹然不动。

待到贼兵临近时,令官将旗一挥,号声“呜呜”地奏起来。前排士兵听到号令,尽数俯卧。

敌人见我军动作可疑,有些愕然,但依然往前冲着。等到他们奔近发现卧倒的人后面的士兵从身后取出弓箭时,已经晚了。

箭如飞蝗直噬贼兵。进攻的贼兵虽多,但却非死即伤,已然乱了阵形,失去了战斗力。即便是攻到阵前,也被卧倒的士兵的用长枪阻挡,无法近前。只好返身逃去。

贼军鼓声再起,另一队兵在阵前整好队形,开始变化策略进行第二轮进攻。

贼军先锋队列奔到弓箭射程之外,停步稍息。同时,我也隐约看到敌方后排的贼兵举起了手中的弓弩准备与我军对射。我示意令官打旗,号声再起,前排士兵依然悉数俯卧。

敌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方射手再次举起弓,这次完全没了惊惧之色。他们毕竟在弓箭射程之外,只等着把这出戏看完就开始进攻。

号角声再起。无数飞蝗腾空而起。

待到那些箭飞至眼前,贼兵才惊觉这些箭与此前的全然不同。尚未闪避的前排敌兵已全数倒地。余下的箭直射其后的敌兵。敌阵又乱,那些手舞弓箭的敌方射手抢先跑回本阵。

贼军显然没有料到我方弓箭的射程竟然这样远。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第二次射出的箭与第一次射出的全然不同。第一次用的箭只是普通的羽箭,而此次用的是雁翎箭。

雁翎箭乃是箭中上品。此箭本身并不贵重,然而却颇费做工。普通的工匠造一支雁翎箭,要花费造普通羽箭的数倍时间。雁翎箭的优势在于射出时速度快、射程远,而且还能抵抗强度不大的风。

用弓、弩对敌,本无奇妙之处。这次之所以未战就动用弓、弩,其目的并非为了歼敌。毕竟箭、矢都有用尽的时候。此举的目的,只是为了扰乱敌方的阵式,杀一杀其士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敌方两通鼓过,依然没有靠近我方的阵,反而死伤甚众。贼军变得心急气躁起来。

贼军战鼓再响。第三次进攻开始了。

鉴于屡受远程攻击之害,这一队贼兵再次奔到射程之内时,纷纷从身后取出了各式各样的盾。除了偶尔有强弩射入贼阵中外,我方的箭几乎都被盾挡住。

贼兵果然渐渐熟悉我军的战术,确实是有备而来。

贼兵见防卫成功,兴奋地加快了冲锋的步伐。

我方令旗一挥,战鼓声起,阵形随之变化。弓箭手撤离前阵,退回阵中。

贼兵快速临近。

我方令旗再挥,号角声再度响起。原先的圆阵,突然变成方阵。

每当号角声响起,敌人就会吃一次亏。此次号角声再起,贼兵冲锋的步伐明显变得迟疑起来。当看到我军阵式变化时,他们更加疑心我们又耍什么花样。贼兵们奔得惴惴不安、七零八落,冲锋的步子如同走路一般慢。别说孙恩,连我们也等得心焦。

等到贼兵离我军只有五、六十步时,我方冲锋的战鼓声起。方阵突然裂开,方形的四个角向外展开,分裂成四个巨大的三角形。而这四个三角形,正是早已布好的阵式——雁行阵。

位于头雁位置的,分别是孟怀玉、孟龙符、刘荣祖与蒯恩。

迎敌的蒯恩、孟龙符二位率领的两个雁行阵率先插入了贼军中,后面的两个雁行阵尾随其后,看准贼兵最为集中处,狠狠地插了进去。这四个雁行阵,如同四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扎入了四个要害部位。

头雁扎入敌阵之中后,雁身也如同中被头雁扯出去一般,渐渐露出方阵中间的一个圆阵来。我就立在这圆阵正中的一个高点之上观察着雁行阵与敌兵的大战。虞丘进、孙季高、刘钟等人立在我身边。

贼兵吃过雁行阵的亏,这一次见我方再摆雁行阵。极有经验的动用长兵器、弓弩猛袭头雁。长兵器自有侧翼为头雁抵挡,敌方的弓箭手一个个被我方的矢箭射中。敌方远程攻击减弱后,我方的雁行阵的威力愈加发挥出来。

只见一只头雁长刀乱舞,所至之处,不仅贼兵逃之夭夭,连雁阵中的友兵也不敢靠得过近,以免被他的刀锋所伤。那是冲在最前面的蒯恩。

又见两只头雁铁槊生威,此起彼伏。一槊挺出,常能洞穿二、三人。贼兵尽管也有勇猛之士,但在此二人力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见此二人如见熬星一般,哪里还能阻住他们步伐。那是居中的孟氏兄弟。

再见一只头雁一对长枪如银蛇一般,上下翻飞,无孔不入。往往后面的贼兵刚刚探头,还未看清前面英俊小将的面容,就觉眼前银光一闪,便失去了知觉。那是断后的刘荣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