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汨,你怎么回得这样快?快进帐来。”这天一进军营就见到李汨立在那里,我奇怪地询问。

“刘司马,哦不,刘将军,果然不出您所料。苋尔姑娘不在会稽,而是回了吴郡。我这是打吴郡来的,并未去会稽,所以特地赶回来向您报告详情。”

我从建康一回京口就派了李汨到会稽去打听苋尔的下落。李汨临走前我特意嘱咐了一句,说估计苋尔未必会呆在会稽,毕竟会稽离我太远。她很有可能见战事已平,便回到了吴郡。

果然,李汨是在吴郡找到的她。

我忙问:“苋尔姑娘如今在吴郡如何?”

“一切尚好。此前将军吩咐过到了吴郡之后,先去‘神仙阁’中打听。苋尔姑娘虽不在‘神仙阁’中,但是阁里的嬷嬷告诉我她的住处。我在城西的一处宅中寻到了她。”

“她没有住‘神仙阁’?

李汨想了想,大概是斟酌了一下语句,说:“‘神仙阁’毕竟太喧闹。姑娘也休息不好。如今住在城西的宅里,倒也清静。”

“她一个人住么?”

“还跟着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姑娘。是一对母女。据说那母女家中旁人都死在战乱中了。苋尔见这母女孤苦伶仃的,便将她们从会稽带到了吴郡。老妈子平日里做些粗活,姑娘陪着苋尔姑娘解闷。”

我安心地道:“哦。这样倒还好。我给她的信她读过了?”

“是了。您要不提,我险些忘掉了。这是苋尔姑娘给您的回信。”说着李汨从一个包裹里拿出厚厚一叠纸来。

我接过来展开一看,竟有十几页。

李汨踮着脚瞅了瞅,说:“这是苋尔姑娘熬夜写的。这么些,怕要写一通宵。也难为她了。”

我“嗯”了一声,内心悸动不已。我迫不及待地把每一页纸浏览了一番。字词没有细看,却看到每一页纸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处被濡.湿了。濡.湿这些墨迹的,自然不会是汗,而只会是泪。

我倒是很想多听听李汨讲苋尔的状况,不过李汨只和苋尔见了两面。头一天去送信,第二天去取信。包括在苋尔家中吃晚饭,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时辰。况且还是李汨说得多,苋尔讲得少。

李汨也只能跟我说说他所看到的样子,其它的他也讲不出来。

我只好作罢。让李汨回去休息之后,我开始展开苋尔的信详读。

那十几页纸中绝大部分都是讲苋尔对我的思念之情。而她自己是如何从会稽到吴郡,又是如何在吴郡生活的内容讲了却才一页左右。

与苋尔在句章一别,已有大半年了。这之中我转战海盐、沪渎、京口、建康等地,军务极其繁忙,并不会总是想到她。而相对于我而言,苋尔饱尝相思之苦却又无从释怀。从她写给我的信中,不难看出她的落寞。

我把那信翻来覆去的读了多遍,内心无限思念与感怀。

这天在军营中恍恍忽忽地没有做任何实质上的事情。当然自从被贬之后,我实际是处于待罪状态,也没有太多的军务需要我处理。每天无非是点个卯,参个会而已。

回到家中,我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又想了良久。终于决定将我和苋尔的事情说与夫人臧爱亲听。

夫人听完了我的讲叙,半晌没有作声。最终她抬头对我说:“这位苋尔姑娘的行为虽有些不俗,但在我看来,倒也是个好姑娘。不如,明日里问问母亲是何意?”

“那也好。”

夜已经深了,我却睁大了眼睛毫无睡意。

“夫君。还未睡着?”

“嗯。你方才睡着了么?”

“我也一直未睡着。”夫人翻个身过来拿眼望着我道,“在我看来,这个苋尔姑娘与你倒是般配得很。”

我瞪大了眼睛问:“如何说这样的话?”

夫人说:“你如今为战将,而她又颇知些兵法。予你倒是能给予些协助。如能相得,倒是能助你登上仕途。”

“我倒觉得夫人你才是这样的人。哦,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苋尔和你倒有几分相似,难怪我对她有好感。”

“如何相似?”

“她虽然出身不好,但毕竟她也是无辜。于那般情形下,她饱读书籍,有学识。这些与你岂不是很像?况且,她懂兵法,夫人你其实也是懂的。只不过,她显露于外,而夫人你却是深藏不露。你平日里只拿些书讲解给我听,其实许多想法并不完全是书中的,而是夫人你自己的。”

“切莫这样说。我一女子,还能比写书的更懂那些学识?那苋尔姑娘在句章、小溪助你多次,那才是真才实学。这年月,女子中哪有这般的。”

说完这些,夫人“噗嗤”一笑,说:“要说本性而言,我与那苋尔姑娘倒是颇有些相似之处。虽为红颜,倒很有些须眉之气。我方才想了想,我与你之间,乃是夫妇;她与你之间,倒像是朋友。”

我没有接话。

夫人马上又接着说:“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她如此有才学,必然是一位佳友。佳友又未尝不能做夫妻。况且,她为了你而追随到句章,你离开句章她又回到吴郡,对你一片痴心,倒是难得得很。明日我一定禀明母亲,希望她能够同意这门亲事,将苋尔姑娘娶进来。”

“多谢夫人抬爱。”

“你我夫妇之间,不必如此多礼。要说抬爱,倒也不见得是对你。我是对这苋尔姑娘有些怜爱。女子的相思之苦我是懂的。你离开京口也有一年多了。可那苋尔姑娘只怕比我还苦得多。”

听了这话,我不禁伸出手去,把夫人揽在怀里。

夫人依在我的怀里,眼泪淌了出来。她哽咽着说:“再者,我身子不如以前那般好。倘若苋尔姑娘过了门,真能生得一男半子,倒也是刘家之幸。你等我禀明了母亲再回复你罢。”

“有劳夫人。”

第二天从军营回到家里,夫人心情郁郁地对我说:“我已经和母亲谈过了。母亲虽然感念苋尔在你陷入困境的时候帮助过你,但是她认为毕竟苋尔出身不佳,而且身世*不明。如果旁人不认得她倒也罢了,可是吴郡本地、北府军中有很多人都认得苋尔。

眼下你刚刚取得战功,正是大展宏图之初,不应该再涉险接纳一个堕入红尘的女子。况且,现在朝廷对你的处置还不明了。母亲说,这样会导致旁人关注的事情还是少做一些较好。”

我听了心里十分抑郁。夜里吃过饭自己去找母亲谈过一次。

结果母亲流着泪对我说:“寄儿,我毕竟不是你的生母。倘若你喜爱那姑娘,执意要娶她过门儿,我倒也不加拦阻。只是你自小不是立志要学先祖做一番大事业么?如今事业刚刚有些眉目,何苦再引人猜疑?

我自嫁到刘家来,虽然受了些清苦,倒也习惯了。况且这几年来也过了些好日子,大不了再回去过清苦日子罢了。只是,脸面的事倒还多少有些顾忌。我乃一百姓,倒也不在乎街坊说道。可怜你和道怜出门做事,道规也大了,凡事都须得顾及多方,有些事情也要忍受些。”

母亲正一句、反一句说了许多。说得我也无言以对。

回到自己房里。夫人陪着唉声叹气了许久,这件事也只好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军营里给苋尔写了封信。让李汨找了个信使按苋尔的地址发到吴郡。只是在信中只提了我这几个月的情况,并没有讲对母亲和夫人对迎娶她的事情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