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苋尔的这封信是告诉我她准备去远方游历,今后再也不会和我见面了。她的信虽不长,但说了不少诸如不想因风尘女子而耽误将军前途之类的话。

这些话令我莫明其妙。虽然母亲对我和她的事持反对态度,但是我在上一封信中并没有提及这些。我回想了我的信中所写的内容,不太可能给她那样的感觉。这是怎样回事,确实很费解。

“这信是从哪里来的?”

“从吴郡递到军营里的。营里的人知道我去过吴郡,所以让我跑一趟,到建康来亲自递给您。”

“你准备何时回去?”

“我不回去了,就在建康跟着您。”

“你不用跟着我,最好是去一趟吴郡。”

“送信给苋尔姑娘?”

“不是送信。是寻到她的下落。”

“下落?苋尔姑娘她……”李汨没有看过信,自然不明白是什么缘故。

我告诉他:“这是封告别信。她说要远游。”

“啊?”

“取笔墨来。”

我飞快地写了两页纸交给李汨。给了他几十两银子,让他不要乘船了,雇匹马去。李汨也知道事情紧急,于是匆匆而去。

苋尔之事虽然让我情绪很乱,不过在时下的情况下,我已经没有太多精力考虑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只望李汨能够找到并拦住苋尔,让她先安安稳稳在吴郡多住些时。

第二天,建康城突然实施宵禁令。而当天晚上何无忌又突然上门。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不会有好消息。

果然,何无忌告诉我说:刘牢之计划劫持桓玄,结果事情败露。他逃走后自缢于去广陵的路上。

何无忌悲不自禁,见我屋里无人,不禁大泣。我悲从中来,含泪百般安慰。

“怎么会突然发生如此之事?我前些天还劝道坚将军暂且到会稽赴任,韬光养晦。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如此大事此前怎会毫无风声?”我问无忌。

何无忌抬起头,把眼泪一抹,哽咽着向我描述了刘牢之出事的经过。

自上次我与刘牢之密谈之后,刘牢之把自己锁在房里,谁都不见。第二天一早,他就把刘敬宣召进密室谈了一整天。他们父子终于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抗。

桓玄一入建康,就怕别人会把他当作董卓,也一直以董卓为戒,不以军威临朝,而是处处谦逊待人,表现出一番为国为君为民的形象。他连出行的仪仗也低于给予他的配属,只带百余人的卫队。既然建康的旧驻军早就被调防出城,城内的全是桓玄带来的荆州兵,桓玄当然并不担心被袭。

城内警戒不严,自然让刘牢之动了趁机起事的念头。他知道桓玄连日除了上朝外,就是亲赴重臣府第登门拜访,以拉拢各方的支持。只要探明了桓玄的行程,就可以趁机下手。北府军虽然已经遣返回京口,但如果自己制住了桓玄,北府军再杀回建康,那么情况就会有所大变。

于是刘牢之与刘敬宣定了一个劫持桓玄的计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隐秘的计划竟然败露了。刘牢之只得与刘敬宣逃出建康。

刘牢之在和我密谈的时候就想过要去投靠当广陵太守的女婿高雅之,因为他手里还保留着北府的部分兵权。这次从建康逃出来,先让刘敬宣返回京口接家属,然后约定个时间在中途会合后一起去广陵。哪知道刘敬宣过期不至。刘牢之误以为刘敬宣及家人被杀,于是自缢而亡。

看来我在建康城中住着,耳目实在是太闭塞了。半个月内,各种消息沸沸扬扬,但关于刘牢之的消息一丝也没有传到我耳中。

何无忌对我说:“现在情况已是这样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有什么打算呢?”我问无忌。

他摇摇头说:“桓玄知道我是刘将军的外甥,恐怕也不会放过我的。不知道德舆将军有何指教?”

我想了想,说:“如今之计,只有你我二人一起到桓玄处负荆请罪。看看桓玄是怎么定夺。桓玄真要治我们的罪,早就下手了,即便是没来得及下手,我们也是逃不掉了。况且,我们自己逃掉了,家人又怎么办?不如我们主动去见他,反而能令他放心。

假如他还想借助你我来制服北府军的话,也不是没有机会安然返回京口。如果桓玄恪守臣子之节而效忠朝廷,那么我们就协助他辅政;如果他有异志,我们再寻找时机除掉他。也不忙于一时。目前的时局正是天下未稳,亟需人才之际。桓玄如果真要施展大志,不会把有用之人杀光的。”

何无忌一言不发。

我接着说:“桓玄近日频频拜访朝中大臣,必然也是担心驾驭不了建康。他已经杀掉了会稽世子、毒死了会稽王,现在又逼死了道坚将军,于世情已处不利之时。再对你、我动手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要出其不意,不等他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如何对付我们。他杀我们于登门谢罪之后,必然陷自己于不义。所谓危中取安,就应该是如此。”

何无忌听我说得也有一番道理,况且他自己也没了什么主意。虽然是一招险棋,不过为了自身的安危,为了家人和北府将士的安危,只能冒险一试。

我们商定好了说辞,换了装,带了名亲兵亲自到桓府投名贴。

名贴投进去后不多时,府内就传见。我跟何无忌怀着忐忑之心进了府。

之前以为有可能见不到桓玄本人,没想到却是他亲自接见。我们刚到厅口,桓玄就起身相迎:“原来乃征孙恩之勇将。此番进京,早当与德舆将军一会,只是公务缠身,一时不便啊。”

我拉着何无忌向桓玄拜下,说:“我二人乃罪臣刘牢之麾下之将。刘牢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我等未尽劝谏之责,罪莫大焉,特此诣府望丞相亲责。”

“请问陪德舆将军来的这位是?”桓玄问。

桓府的家人早就禀报了我二人的名字、官衔。桓玄明知故问,不知道是何用意。我回答说:“此乃何无忌,罪臣刘牢之之甥。此前屯溧洲时,劝谏刘牢之不要降于桓公的,就是我跟何无忌。”

“哦?原来二位原本并不想归降于我啊。”桓玄抬了抬眼皮,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