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请到中军府议事。刚进大门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这人叫虞丘进,是新近由别处征调到刘牢之军中的。他一见是我,忙说:“将军正在等您。快去吧。”

刘牢之见到我来,笑笑说:“刚接到探子来报,说贼人已经撤围向南逃去了。你看接下来应当如何?”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探子报的是怎样的消息?敌军粮草不继,必然军心涣散,无心再战。他们起营南逃,这是自然之事。但是,也有可能会利用这个时机来进行最后一搏。所谓哀兵必胜、危兵必胜也。如果他们设伏诱我军出城,然后攻破吴郡城而据城自守,那么我们恐怕就要在吴郡逗留更多时日了。”

“我担心的正是此事。”

“假若......”我的话被门外通报谢琰进府的声音打断了。

我和刘牢之忙出府迎接。谢琰只带着司马高素和几个兵丁。

谢琰向我们回了礼,进府便往堂上一坐,开口对刘牢之说:“孙恩跑了,你知道吧?”

“我等也才知道,正在商议如何应对。只是目前尚不清楚他是真逃还是诱敌。”刘牢之说。

“是逃,不是诱敌。”谢琰确切地说。

“哦?何以见得?”

“以‘曹刿论战’得知。我清晨派了数十名骑兵追了孙恩十数里。沿途的情况已经报告我了。孙恩也的确狡猾。我们听到贼兵闹了一夜,其实是他的疑兵之计。贼兵乱归乱,但是并没有自相残杀。大部分兵力昨夜就逃走了,只留了一小部分兵力防止我方追击,留守到清晨才撤。”

“如此看来,敌人撤走已久。现在去追也来不及。”

“正是。所以我才入城同你商议之后的行动。”

“既然贼军已逃,不如留一部兵力在此镇守吴郡城池,而后我等合军南下追击。”刘牢之建议。

“依我看,倒不妨以一军自陆路尾随孙恩追击。另一军自水路由太湖至吴兴,然后急行至浙江,将南逃的贼军阻在浙江以北。由此,南北夹击,将南逃的敌人困在沪渎(注1)进行围歼。”谢琰说。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刘牢之对谢琰的提议表示认同,“请问各位有何见解?”

在座各位都谈了自己的看法。众人对歼敌计划表示赞同,只是就行军路线、围歼的策略等展开了争论。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依然没有讨论出结果来。我有些听不下去了:敌人正在趁着我们议事的空儿往南逃呢,怎还有闲心在此清谈?

以我多年的经验:大凡正儿八经地举行会议商讨事情,最终多半不能形成统一的意见。

我们这次军事会议也是如此。这府堂上坐着的十来个人,在十之*的方略已定的情况下,却为了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议论良久,悬而不决。

刘牢之、高素倒是认真地听着各人发表意见,谢琰的表情却是明显有些不耐烦。他不停地举杯喝茶,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偏偏他看的那人又并非正在说话的那位。似乎大家的讨论与他无关。

终于,谢琰咳嗽了一声开口说:“这些事暂且不议罢。牢之你去追敌军,我从太湖进攻吴兴。到时再定沪渎合围的日子。合围前如何安排行军、战术,则你我自定吧。”

众人见谢琰不容置疑地把议论平息了,也就不再发话了。部署既定,谢琰就赶着回营了。

我们把从京口带来的辎重留在吴郡,留下两千兵守城,大军轻装向南追击孙恩的余部。

进军沪渎的途中并没有碰到什么阻碍。贼兵军心涣散,与王师稍一交锋就溃散奔命。我军一路凯歌,**,直抵沪渎垒。

然而正当我们意气风发、以为贼兵毫不足虑的时候,却在沪渎遭遇孙恩部队的伏击。

我军自从一出吴郡城就始终在提防贼兵在逃亡的途中设伏,但是除了受到几股散兵游勇的滋扰之外,并没有碰到有效的抵抗。泸渎周边的地形是一马平川,根本不是设伏之地。眼看就要把贼兵驱赶到合围歼灭的地点了,我军士气极其高涨,全力以赴地追击。人人都希望能在合围之前对贼兵造成有力的打击,以趁谢琰未到时多捞些战功。

冒然轻进是行军的大忌。不仅将士们被接连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连主将刘牢之也抛开了谨慎心理一马当先。

正是在那不可能设伏之处,孙恩动用三万兵力设了一个巨大的套。

他先用一千散兵引诱我军进入埋伏圈的正中,而后诸军并起,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将我军分隔成三段展开疯狂进攻。饥寒交加的贼兵战斗力虽然不强,但是人数的优势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伏击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军首尾不能兼顾,主将之令传达的范围也极其有限。饶是具有丰富战争经验的北府诸将,在这样的伏击面前,一时间也无法逆转被动的战局。分隔开的三支军队各自为阵,与敌人周旋,形势非常危险。

有一次,大股贼兵冲撞到了中军。刘牢之、我们这些幕府的参军、甚至连军吏等文官都不由自主地拔出佩剑。

所谓轻装上阵,不仅把辎重留在了吴郡,连不耐长途奔袭的重骑兵也留在了吴郡。也许正是因为知道大军中没有令人生畏的重骑兵,所以孙恩把大军诱到沪渎之后才敢于设伏。

之前对贼兵造成重大打击的重骑兵不在,而弓兵因为射程的原因不能施展战力。战斗变成了双方步兵的混战。

中军本是整个军队里防御力最强的一营,但在贼兵突破之后,防御力也受到了毁灭性的破坏。贼兵尽管并不擅长阵地战,但是这一仗打得极有章法,因为他们有着清晰且唯一的目标:不计代价地疯狂进攻中军。

我军的军服极其好认,军阶也十分明显。我们即便是混迹于士兵之中,也能辨认出来。面临蜂拥而来的贼兵。我和几位颇有勇力的将领把那些不谙肉搏战的军吏护在正中。然而我们这样的举动却无形中给了贼兵以暗示。他们放弃攻击我们,而是转而攻击那些军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