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无忌听说这样说,也只好同意。我叮嘱何无忌不必太为我担心,而是要把心思用在联络倒桓的义士上。虽然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起义的良机,但是一旦找到机会,需要大量同道中人一起同谋。

何无忌明白了我的意思,打点一番就回京口了。我也在城中找到了随同我进城的亲兵,返回了山阴。

我刚回到自己的军帐前,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等我。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不速之客立在我的帐前。刚刚打发走了何无忌,现在又来了一位。

这一位我也不陌生。他叫檀凭之,字庆子,现在是桓修手下的长流参军。我从孙无终司马调任刘牢之的参军时,就是这个檀凭之接替我担任孙无终的司马。

他见到我回帐,忙拱了拱手说:“德舆,你总算回来了。”

我也回礼说:“庆子兄从上虞来山阴,必然有要事吧?”

他笑着说:“非也非也。刚才已经见过了桓将军,顺便过来看望一下。刚得知你进了会稽城,所以暂且在你的帐前候着,看能不能等到你回来。这次错过了,也许几个月都见不着面了。”

“那也不至于站在外头啊。快请进帐坐吧。”

我把檀凭之让到帐内。

檀凭之进来在帐内环顾了一圈,然后叹息了一声说:“德舆啊,你这帐内的陈设也过于简陋了,同士兵并不两样啊,完全不像是个将军的军帐啊。和桓将军的军帐相比,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这帐里该有的都有了,军旅生涯,有这些足矣。”我将檀凭之让到榻上坐下。

备好茶之后,我就打发亲兵出去了。

我们在榻上对坐着谈了许多战场上的见闻,之后又谈了一些京口家乡的家长里短。

虽然檀凭之屡次都有谈及他事的意图,但都被我借故避开了。我不是不想和他深谈,而是觉得在军中有些事情根本不方便谈,况且我并不明白檀凭之的本意所在。

不过,从这样不着边际的谈话中,我隐约能猜到檀凭之的某些想法与我是相同的。

稍坐之后,我请他用了餐,然后请他趁时辰尚早,早点儿上路回上虞了。檀凭之是上虞军的主将。此次到会稽来述职,不宜久留。他显然觉得跟我的谈话意犹未竟,许多话没有机会说出口,只得悻悻地在辕门上跟我作别,带上亲兵上马而去。

我与檀凭之既是同乡、也是军中旧友,所以一向较为亲密。檀凭之不仅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将领,更难能可贵的是,檀家一门全才。檀凭之的五个侄子,都是非凡人才。这五个侄子由檀凭之养大后,都被送入了军门,于是一个个都在军中谋了文武之职。

以我对檀凭之的了解,他不会是一个肯屈尊的人。他现在看似尽心于桓玄、桓修,也有可能跟我和何无忌一样,内心有异志。尽管他和我是旧友,但是慎重起见,此时也不宜和他多谈此事。

尽管心中怀着诸多不安,可是战事还是如期进行着。我将卢循逼到沿海地域的战略得到了桓修的认同。于是我们从内陆到沿海设了包围圈,逐渐收紧战线。

就在我们的战线即将推进到永嘉郡时,桓玄出乎意料从建康发来命令,责成桓修加紧攻势,彻底击溃卢循,永除此患。桓修得到桓玄之令后,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做法,亲自督查训练、防御、粮草等事。

就在此时,又传来一系列令北府将士震惊的消息:桓玄假借圣旨,诛杀了高素、将军竺谦之、竺朗之等北府将军。

尽管桓修对南征的军官、士兵的态度一天好似一天,但是朝臣和北府旧将纷纷受难的消息却似瘟疫一般在军中蔓延开来,军心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尽管征卢循胜券在握,但是也有不可控的失利可能。许多人也会从孙无终的下场联想到:假如征卢循偶遭失利,桓玄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惩治南征的北府将士?

桓玄在派北府军南下征卢循时,又随即派了孙无终率另一支北府军北上征刘轨。孙无终一死,北上的北府军尽入桓玄手中。南下的北府军虽然受统于桓修,但是桓修碍于我刘裕等诸将,还不能完全掌控北府。一旦有机会,南下的北府收归桓玄的太尉府,也应该只是时日问题。

桓修自然已经查觉到了军中出现的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情况,并为此深表忧虑,于是找我谈了一席话。

“德舆,近来军心似有不稳、人情汹汹,不知何故?”桓修拉着我坐下。

“这个……”突然被问及这个,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必对他有所隐瞒,因为我知道即便是找了借口,也无法规避猜疑,反倒更加陷自己于被动。于是我说:

“孙无终将军之事,将士们已知道了,所以颇有些人人自危。据说孙将军并非裹尸疆场,乃是在军营中被害。孙将军北上征刘轨,我等南下征卢循。倘若我军失利,不知道会怎样。”

“德舆对征服卢循心存疑虑?”桓修问。

“卢循不足道。目前的状况,关系到军心,而征卢循之成败与之有莫大干系。”

“那便好。”桓修见我对征卢循还是有信心的,便安了心。

他略略一笑,说:“德舆过虑了。我军与孙无终军不同。孙无终之所以被诛杀,乃是有通敌之嫌。胜败兵家常事,太尉绝不会因一战失利而严惩主将。我军讨伐的乃卢循。卢循既是朝廷之大敌,亦是北府之大敌,亦是你我之大敌。通敌之嫌自是没有的。

刘轨乃孙无终部属,刘敬宣、高雅之与孙无终亦有深交。假若未有通敌之嫌,孙将军也不至于此。再者,讨卢循之实际主将虽是德舆,但名义主帅却是桓修我。一旦失利,作为主帅,我所受之责罚恐怕不会少于德舆与帐下诸将啊。哈哈。”

“桓将军毕竟与我等大不相同。”我索性摆出一副楞头青的样子与桓修纠缠,“况且,我当年与刘敬宣、高雅之交情也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