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兴元年(公元四零二年)。十一月。

西部传来了新的战报:桓玄从建康派遣的主将兼并了北府军后,全力进攻山阳城。山阳城守军并不多,在围攻之下很快就瓦解了。城破之后,刘轨、刘敬宣、高雅之往北逃奔燕国。

我们南征军沿海路向东阳推进,沿途清剿了各处贼军,使得东阳成为卢循前线的一座孤城。

元兴二年(公元四零三年)。正月。

桓玄命令南征军限期攻破东阳,并从京口调了援军南下一同作战。

卢循为了守住永嘉以北这个最后的阵地,也从各处调集了散兵增援东阳。在东阳一带集中了最为强大的兵力。

东阳是卢循为了北上而刻意修筑的军事堡垒,虽未能完全竣工,但是我军也费了不少时日才把它攻下来。在东阳展开的攻城战及歼灭战极其惨烈。战场上尸体横陈,令人触目惊心。东阳守军虽然全被歼灭,但是我军也牺牲了不少将士。

原本不该有这么多伤亡的。这样的惨烈只因为两人的轻敌。一个是我,一个是桓修。我的轻敌是因为前期的军事进展过于顺利,以为东阳可指日而下;桓修的轻敌也是因此,但较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在东阳第二次刚愎自用地亲自临阵指挥。

面对如此众多的伤亡,桓修只是不好意思地冲我哂笑解嘲一番。对他而言,战争胜利的欢欣远远高于人员伤亡的愁云。毕竟,这是他有生以来亲自指挥的第一场胜战。

换去东阳的卢循不得不将所有的兵力全部撤回,并部署到永嘉。

永嘉虽是卢循的老巢,但是相对于东阳而言防守力量并不强。我军初抵永嘉,投诚之兵就络绎不绝而来。

卢循本想死守永嘉,但看到形势完全不可逆转,而双方实力的差距日益扩大,一天天的空耗就能把他的军力耗空。他也像孙恩一样,约我在战场上相见。不过,此次相见不是孤身相谈,而是兵戎相见。

“杀陆瑰之人何在?”两军列阵之后卢循也不再客套,带马扬鞭指着我问。

不知道听谁说起过,在海盐被刘荣祖射杀的贼军大将陆瑰是卢循的一位远房亲戚。他不问杀姚盛之人,而问杀陆瑰之人,显然是已经知道杀姚盛的是我。不敢挑战我,所以才想拿杀陆瑰的人开刀。

不等我打话,刘荣祖就跃马向前,大喝一声:“杀陆瑰的便是我刘荣祖。不服的上前讨命来!”

卢循所乘之马突然听到大喝,受了一惊。卢循反倒处之泰然,稳住马,仔细打量了一番我身边的这员手持双枪的小将。

刘荣祖见卢循光打量他而不说话,索性把背在背上的弓取下来,扬在手里道:“杀陆瑰的便是这只弓,哪位贼人敢来受死?”

卢循尚未答话,一贼将从阵中冲出来,直取刘荣祖。

刘荣祖见贼将来得迅猛,拨马便走。贼将见刘荣祖走掉,以为胆怯,赶上去挺枪就刺。那枪速度极快,众人一片惊呼。却见枪尖虽然刺到,但刘荣祖的马上却人影不见。

贼将见情况不妙,赶紧把枪收回来,护住自己,并狐疑的四下打量。

众人正在纳闷之时,贼将突地大叫一声,栽下马来。面门上,一支箭尾在抖动。

刘荣祖又从马腹下翻身坐到马鞍上,绕阵兜一圈后策马奔到阵前。只见他张弓搭箭,直指卢循。卢循吓得忙抬起手护着自己。

刘荣祖把弓轻轻往上一抬,一箭射去,听得“啪”的一响,贼阵中的一面旗的旗杆折成两段,那个大大的“卢”字旗飘下来,盖在了几个贼兵的头上。那几个贼兵本就被突出其来的事情惊住了,等到旗子落下来挡住他们的视线,他们更是吓得惊慌失措、手舞足蹈。

“卢循,你们这帮贼人之中还有哪位要试试本爷的箭术?”

我对刘荣祖喝道:“荣祖,不得恃艺逞强。还不下去!”

刘荣祖对我施一礼,道:“是,叔父!”

刘荣祖在军中一向以军职称呼我,诸如“刘参军”、“刘司马”、“刘都督”、“刘将军”之类的,此时却改口称我为“叔父”。显然,他是故意做给卢循看的。

卢循愣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旁边马上坐着的徐道覆却冷言道:“贵军大概全赖你们刘氏叔侄罢?”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之辞我还是听得出来的。故作不解地问:“何出此言?”

“大晋国当亡,此乃天数。晋国本无人能抵挡孙天师、卢天师之神兵,哪知竟平空出了你们刘家。刘牢之乃不识时务者,暂且不论,倒是你刘德舆确实是一个人物。不过,依我看,除了你们刘家,还有何人能挡我神兵呢?”

徐道覆在反间之外又加了激将。我何不将计就计?

于是我说:“无论刘家也罢,别家也罢,都是大晋臣子。国有难,民当赴之,更何况我与刘荣祖本就是军人。你们妖言惑众,为乱一方。作为王师来讨伐叛乱者岂非天道?你道大晋国真的没人吗?大晋国只是并没有全力来对付你等。

国家在西、北有外族入侵之忧,精兵良将自然部署于西、北前线,以御外敌。对付你等,只用我刘裕这等小将、刘荣祖这等初出茅芦的小卒即可。你看我这阵中那些将士,哪一个不是以一挡十,甚而以一挡百?”

徐道覆冷笑一声,摇头晃脑地说:“我军中有小将一名,虽无本事,还算拿得动刀。我知你刘裕擅使刀。不过,我倒想让这小将来讨教一下贵军的人才。不知道非刘姓者,可否还有使刀的?”

我大笑:“哈哈。难道你没有见到我军中几乎有一半都是使刀的。怎还会问是否有使刀之人?”

我一面跟徐道覆斗嘴,一面在想他说这些倒底是什么意思。也许他军中的确是有什么高人,想借他来单挑以挽回刚才的败局。同时,我又担心卢、徐二人是在拖延时间,担心他们有什么诡计。又吩咐刘钟派人叮嘱各处,加强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