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一说那位沮渠蒙逊。

沮渠蒙逊的父辈是伪凉王吕光的战将。吕光不修内政,民怨极大。沮渠的两位伯父虽尽心辅佐,然因为有高才而被吕光猜忌。随后吕光几乎将沮渠氏灭门。

于是,沮渠蒙逊拥护段业为使持节、大都督、龙骧大将军、凉州牧、建康公,自己为张掖太守。沮渠蒙逊为段业攻城略地,无坚不摧,在氐胡之中颇有人望。

然而沮渠蒙逊之于段业,颇似沮渠家族之于吕光。段业忌惮蒙逊之才,屡屡制肘蒙逊。蒙逊认为这样下去会重蹈伯父们的覆辙,于是劝堂兄沮渠男成脱离段业自立,但是男成不赞成。为了制造擅杀忠臣的舆论,蒙逊不惜借用了堂兄男成的命,设计使吕光杀害了自己的兄长男成。

段业果然中计杀掉了沮渠男成,于是蒙逊便借机宣称沮渠男成忠心不二却被段业杀掉,怂恿部将起事反抗段业。不明就里的将士义愤填膺,跟随沮渠蒙逊进攻段业。段业怎会是沮渠蒙逊的对手?不多时便全军溃散,段业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

沮渠部将推举蒙逊取代段业的地位,自号为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张掖公。

这位沮渠蒙逊自少年时代起就博览群书、并且还精通天文、地理等学识。他成人之后更是颇显雄略之气概。为了率众反抗段业,不惜牺牲掉堂兄男成的性命。这样的一个人,令人不禁想起汉初的匈奴单于冒顿。

汉高帝刘邦打败项羽坐镇天下之后,率三十万大军亲征匈奴单于冒顿。结果被冒顿困于白登山,险些丧命。由此开创了汉朝与匈奴长达数百年的和亲政策。那位击败了刘邦的冒顿最初就是设计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最终成为了匈奴历史上最有成就的单于。

以这位沮渠蒙逊的气概和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一切的豪情,不能不说他就是当世的一位冒顿。

自从沮渠蒙逊坐镇凉州之后,便选才任能,以法治理州郡,大得国人欢欣。蒙逊的一个伯父欺压百姓的事情被他知道后,严辞责备,并责令他自杀。由此,国风为之大变。

实力渐渐增强的沮渠蒙逊率军屡败实力远强于他的秃发、姚兴,以及其它西方各部落。蒙逊攻城拓地,敌人望风而逃。所有的北方胡虏都视蒙逊为洪水猛兽。

就这样一位英雄,只不过是偏居凉州这苦寒地带的小国领主而已。相对于他,姚兴、慕容德、赫连勃勃等占据着大片领土,国力、军力较之蒙逊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北方的这些英杰相比,司马元显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桓玄虽然击败了司马元显,但是他要北伐、与姚兴、沮渠蒙逊等一较高下,恐怕是痴人说梦。南方的孙、卢遗寇未除、东方的北府军心未稳,如此情况下北伐,有识之士怎会相信呢?

可这桓玄依然不断地上表朝廷要求北伐,要让利令智昏、智令心昏的大臣与百姓们真以为桓玄乃救国救民之臣。

桓玄整天演着这样那样的戏,却不知道把朝政、黎民置于怎样的田地?

晚上等女儿入睡之后,夫人到书房来给我讲书。

我近来心情烦闷,整天呆在府里很少外出。夫人就常常来书房里侍读。其实,与其说她为我侍读,倒不如说是我为她侍读。因为基本上是她在读,而我只是坐着想心事。

夫人见我心情不佳,就常常为我读一些闲情雅致的文章。虽说我对那些的兴趣不大,但是偶尔听听也能排解心情。

我平素除了兵书以及战争故事之外,并不喜读那些不知所云的文章。不过,书房里倒是摆满了各类书籍。夫人自幼识字,常常爱看些闲书。自从一家搬到府里来之后,夫人更是深居闺中无所事事,就常托我买些书回家。家里的这间书房,与其说是我的书房,倒不如说是夫人的。虽说夫人谈不上什么文才,但在文章方面比我强了许多。

“夫君,你看这一篇倒十分有趣。是讲上古音乐的起源。”夫人打断了我的闭目养神。

“哦?说来听听。”

“我先把原文念一念吧。”

“好。”

“这一篇叫《音初》。

夏后氏孔甲田于东阳萯山。天大风,晦盲,孔甲迷惑,入于民室。主人方乳,或曰:‘后来,是良日也,之子是必大吉。’或曰:‘不胜也,之子是必有殃。’后乃取其子以归,曰:‘以为余子,谁敢殃之?’子长成人,幕动坼橑,斧斫斩其足,遂为守门者。孔甲曰:‘呜呼!有疾,命矣夫!’乃作为《破斧》之歌,实始为东音。

这就是原文。”

“哦。我还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夏朝的天子孔甲在东阳田猎。迷失道路而入了民家。这一家有妇人产子。于是人们说:‘有帝王至,此子日后必会大吉’,而另有人则说:‘不会。帝王尊驾,婴儿定会承受不起而遭受灾难。’

孔甲便说‘如果他成为我的儿子,则必然没有人敢加害于他’。那孩子长大之后倒是不曾有人害他,可是莫明其妙的一把斧子从屋椽上掉下来砍断了他的脚。孔甲叹息道:‘这一定是命里有此难’。于是就做了一首叫《破斧》的歌。这便是东方最早的音乐。”

“破斧。破斧……”我回味道,“夫人,你觉得这文章有何喻意?”

“喻意?这我倒没有想到。只是未曾料到这上古最早的音乐,竟然是一首《破斧》。只觉有趣而已。”

“的确如此。这文章是何人做的?”

“不知。”

“哦?”

“是《吕氏春秋》中的一篇。是吕不韦的门客所写的。”

“哦。原来如此。”

我们正说着,门人进来报告说徐羡之来访。徐羡之这个时候到访,必然是有要事,我忙让门人请徐羡之进来。

夫人把书桌收拾好就退下了。

“德舆兄,夜里造访,敬请原谅。”徐羡之进来就忙拱手致歉。

“不妨不妨。宗文现在来府,必有见教啊。”

“见教不敢当,只是想同德舆兄谈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