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在营里碰到了何无忌,自然聊起了昨夜的事情。

我问何无忌后来如何了。他说:“也并未怎样。我倒是和苋尔坐了一桌,万寿表兄就没有那样的好运了。不过,他也叫了别的姑娘做陪。我们直闹到快五更天才散。”

“幸亏是在吴郡,如若在京口,不受罚才怪。”

“也亏得是在吴郡,所以才难得如此消遣。您有兴致的话,今天晚上一同去太湖泛舟罢?”

“晚上泛舟?黑灯瞎火的有什么有趣的?”

“参军这就不懂了。就是黑灯瞎火才别有一番意境。”

“原来如此。”

“如此说好了,晚饭后就去。”

“还是你们去吧,我就免了。昨夜喝了许多酒,出门又吹了些风,似乎染了风邪。”

何无忌瞪大了眼睛说:“这倒也过于夸张了。您如此体魄,喝些酒、吹些风,就能染风邪?”

“染未染不知,但隐隐有些头痛。况且,我也并无你等这般好兴致。昨天一宿不睡,今夜还要出去闹一宿。”

“听您如此一说,反倒显得我浑浑噩噩不思进取一般。

“我可并非此意。不过,你来得正好。无事的话,不妨到我帐中一叙。”

所谓的军帐,其实就是一间屋。城中的这片区域划归军营,除将军外,司马、长史、参军、各都督等都有独立的屋子作为处理军务之处。不同的只是房间的大小、多寡而已。

我想跟何无忌谈的是军务问题。

因为我现在受命为营军都督,关于军中的建制、统划等治军事宜已全权交给我处理。所以除了向刘牢之请示外,也想和司马及以下各位参军、军吏讨教。

我邀何无忌一起席地而坐,说:“如今虽然在吴郡驻军,但毕竟不比京口大营,有那么多兵种、士兵可用。是否能守好吴郡我看不必担心,但如何守好沿海岸之各垒、各要地,则需要好好盘算。”

何无忌说:“的确如此。”

“此外,北府的士兵虽无森严的等级,但是兵种之间的界限却非常清晰。步兵、骑兵、弓兵各自列营。步兵中分设刀营、枪营、戟营,骑兵中分轻骑营、重骑营,弓兵又分为弓营、弩营。各营之间不通有无,只有在演练阵法时,诸营士兵才会集在一处。”

“但在吴郡却几乎没有各兵营一同操练过。按理说吴郡驻军并没有京口大营中那么多兵种,不过就是步、骑、弓三营分立,操练起来也较京口便利。但自到吴郡来,便是各练各的,并不通有无。”

我点点头说:“那天在吴郡城上观战时,我已经见识过谢、刘两位将军的三营联阵的威力。三营配合密切与否,对战况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三营合练的确是一件要事,不过各营单独操练时也当攻防合一。”

“这倒也是。”

“那日在沪渎遭孙恩伏击时,便是陷入各营独立作战。步兵、骑兵二营尚且还好,弓兵营却受到重创。这便是平日弓兵营只注重远程攻击,不注重近战之缘故。亏得后来无忌你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何无忌笑着说:“我那天只是误打误撞而已。应该说是天不欲令我军受创。”

几个亲兵见到何无忌来,猜测他又要来讲笑话,人站在门外却时不时地把头伸进来望望。

我冲他们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何无忌看到我的手势,也注意到了门外的亲兵们。他大声对他们说:“今儿没话题可说,下回再专程来讲笑话罢。”

其中一个亲兵远远答应一声:“何参军说话算数。下回您再来,给您沏好茶。”

听了这话,我冲门外问了一句:“你们藏了些什么好茶?不拿给我喝,专程要去孝敬何参军。”

何无忌笑道:“这可不关我的事。”

笑谈过后,我们接着再说正事。

何无忌问我:“以刘参军之见,吴郡之兵该如何操练?”

于是我向何无忌谈了自己的想法。首先我向他分析了各兵种的优劣。

步、骑、弓三营单独对敌,都会碰到劣势:

骑兵机动性较强,但是在山陵、丛林中无法发挥战力。

步兵适合全天侯作战,但是机动性不强,调动不易。而且,步兵单兵作战的实力并不强。刀兵、剑兵无法抵御长兵器攻击,而长刀、枪兵、戟兵于近战发挥也较有限。

弓兵适合远程攻击,近战的攻击力施展不开;而且弓兵的防御力非常弱,敌人一旦攻过来,光凭手里的剑和弓是很难招架的。

所以要使各兵种配合得当,不仅上阵时要编成混合营,而且平时就应该打破各营界线。可以专门成立一个由各兵种组成的混合营,作为上阵作战的主力。该营的兵数一旦有损,再从骑、步、弓等各兵种营中调拨。混合营专事征伐,其它各营则训练候补营兵,并负责后勤、劫粮道、实施奇袭等事宜。

上一次吴郡城外的阵地战,我方骑兵的突击虽然对孙恩贼军造成了有力打击,但那是侥幸之举。骑兵突击力较强,可是却容易受到箭矢的威胁。幸而当时孙恩军中只有零零星星的弓箭手,而没有组成弓箭营,否则那天就会有许多骑兵尸陈吴郡城下。

“各兵种混合营?”何无忌喃喃念念了几遍,然后说:“其实包括建康卫戍军在内的几支军队都是混合营编制,可是他们的战力都不如北府。”

“嗯。确实如此。之所以不如北府。原因有二:一是那几军都极少有机会赴战场杀敌,实战经验不足;二是他们的混合营只不过是把各兵种配在一营中,并未发挥混合之效力。”

“如此说来,倒确实是这般情形。参军有何具体想法?”

“我只不过这些天在吴郡各营走动了一番,自己毕竟缺乏实战经验,所以对于军营的编制只是纸上谈兵而已。此事还需与道坚将军相谈一番。”

“嗯,从您跟我说的这些来判断,我认为将军一定会采纳您的建议。毕竟,自从那日沪渎失利以来,将军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是因为疏忽大意而误中孙恩的埋伏,难免以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