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已经无法再打动孙恩了,但卢循的另一句话却令他瞬间改变了想法:“百姓盲从也罢、百姓愚钝也罢,但是当此非常之时,百姓却在朝廷与天师道之间观望。先取民心者,必然占据先机。古往今来成大事的,并非是勇者,而是得民心者。刘邦之于项羽便是如此。”

这一句之后,其实还有一句卢循咽下去了。那就是:黄巾军与魏、蜀、吴亦是如此。毕竟,失败后的黄巾军留给孙恩的,不仅有教训,还有耻辱。

其实,孙恩对于吴兴,已经足够仁义了。就连在会稽,他都指示教众们杀了不少反对教义的人,可数月年在吴兴,他却只杀了十几个领头不服教的人以示惩戒。

不过,孙恩最终还是被卢循说服了,所以安排了大帅姚盛去攻吴兴,卢循接替姚盛守会稽。

孙恩既然已经按卢循的提议去安排了,他也不想再听卢循说些大道理。不等卢循往下说,就说:“知道了。如今担心也无用,且看看情形再说。你先下去布置吧。”

卢循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见孙恩神情怏怏,只好退下了。

孙恩在堂上低头把递进来的战报翻来覆去地读了良久,长叹了一声。起身带着卫兵们进了内府。

我军抵达泸渎之后,又零星传来了吴兴的新消息。吴兴太守带着数十名士兵逃离城池之后,吴兴百姓又自立了新太守,杀死了留在城内未逃的士兵,驱逐了所有朝廷的命官,宣布脱离大晋国自立。

吴兴并不大,它自立为郡也好,自立为国也好,都没有什么大碍。然而,这件事对朝廷造成的心理冲击却是巨大的。

不到十几天,又传来朝廷派遣冠军将军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宁朔将军高雅之分别从西、北两面进攻会稽的命令。

隆安四年(公元四〇〇年)。九月。

东南沿海发生地震。

我记得这是今年内的第二次地震了。今年以来,接连发生地震、慧星、日蚀等天象。到这个月,竟然又发生了年内的第二次地震。这些预示着大灾的天象发生得似乎越来越频繁。的确是令人心中极为不安。

我随着刘牢之大军由东面而下,沿途清理沿太湖、沿海岸线的各个贼兵据点。包括那个被贼兵占据的吴兴城。

十一月。

众军先后抵达会稽城下。

虽然知道孙恩就龟缩在会稽城内,但是孙恩经营会稽多时,所以像攻吴郡那样的奇袭完全没有效用。会稽城池并不高,但这里离孙恩的巢穴较近。每天贼兵从四面八方赶来,对围城的部队进行骚挠。因而与其说是我军围攻会稽城,不如说是我军背靠会稽城与四面而来的贼兵混战。会稽城围了十多天,连一次有效的攻城战都没有展开过。

如此攻城,虽耗时却无功。会稽乃南方大城,城内积粮甚多。如果死守的话,攻打一年半载都未必见效。

“将军,兵法云围城必留一角,以懈其斗志,涣散其军心。我军将会稽城围得如铁桶一般,恐怕城内的贼兵有了必死之心,拚死守城。”一个参军向刘牢之如此建议。

刘牢之马上驳回道:“非也。此番朝廷降旨务必将贼众一网打尽,尤其是贼首孙恩。尽管解围一角令攻城更易,但如若走脱了孙恩或其他贼首,焉能回复朝命?”

“孙、桓、高三位将军如何说?”

刘敬宣回复道:“孙、高二位将军已布兵完毕,桓将军尚未赶到,因而我方尚有一军仍在城南。”

“嗯。待桓将军大军到,速将我部撤回城东。”

“遵命!”

“将军”我说,“属下有一建议,不知可否?”

刘牢之说:“德舆请讲。”

“我军尽管将这会稽城围得如铁桶一般,但实则是背城与各方汇聚而来的贼兵作战。贼众我寡,会稽城外清野一片,如此下去恐怕不能久支。”

“确实如此。

“末将以为,倒不如分兵阻止贼兵骚扰,使会稽成为一座孤城。如此,既有利于我军全力攻城,也会令城中守军丧失士气。此长彼消,破城便相对较为容易。”

刘牢之对我的建议深为赞同,于是派了人去请桓不才、孙无终、高雅之三位将军到营里来。

桓、高两位将军先后到达后,第三个到的竟不是孙无终,而是何无忌。

何无忌带了十数个亲兵匆匆进营后来不及换装就到中军来报道。

“无忌怎么来了?”

“禀将军,东海王刚刚授爵,虽然事情繁杂,但无非均是授官设典、建造宫室之类的事情。末将作为国中尉,其实也无甚用处。倒不如到前线来与贼人作战。征得会稽世子同意之后,我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你刚刚上任国中尉,世子也会答应你离开?”

“世子以为与建立东海王府比,剿贼事大。况且……”何无忌环顾了一圈,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刘牢之没有追问,对何无忌说:“你来了倒也好。敬宣等人守吴郡,我这里正缺攻城的将领。”

何无忌听到刘牢之要他担任攻城的将领,很是高兴。自入军以来,也就是赴泸渎劫粮道时独自领过军。而且初领军就立下了解救大军于孙恩伏击的大功。自然是意气风发,想多立军功,将来回到东海王府也镇得住司马元显派给东海王的那些军人。

我正要出帐叫人去给何无忌一行安排营帐时,正赶上孙无终将军随着亲兵进营来。我忙紧走几步上前参拜。孙无终笑呵呵地大步迎上走来把我扶我起。

刘牢之与孙无终见过礼之后,刘牢之对孙无终极度热情。不仅仅因为他们是数十年的老同僚,也因为孙无终向他推荐了一个难得的良将。这个人自然就是指我。

“哈哈。我看中的人选,焉能有错啊。寄奴他......德舆他本来就是智勇双全。我当然知道他勇,只是不知道他竟然是如此之勇。哈哈。”孙无终用力拍拍我的肩,说:“只可惜跟我这么些年,也没有找到什么机会让他建功立业。这也实在是没办法,我的威名太甚了,敌人一见我就逃,连我自己都没有机会杀敌建功,何况德舆。”帐中所有人见孙无终自嘲的语气这么风趣,都哈哈大笑。

“你刚才说的寄奴是......?”刘牢之指着我问孙无终。

“哦。寄奴是末将的乳名。幼年时家乡四邻并不知道我的大名,所以一贯以乳名称呼。孙将军的军中有许多乡邻,所以私下里孙将军也常以此名称呼我。”我忙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不知寄奴这个名字有何深意?”

“是因为幼年曾在亲戚家寄养过。”

“原来如此。我幼年也有乳名,并不雅,所以就不必说出来让大家见笑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