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东面的刘牢之已经得手了。我悬着的心不禁稍稍安稳了些。

又过了不消一盅茶的工夫,只见城门大开,营官率人领先冲进了城。我留下一个将领带五百人守门,带着其余人也冲进了会稽城。

激烈的巷战并没有如预期一样展开。相反,碰到的只是一些零星的贼兵。一直以为驻扎在城内的大股贼兵不知去向。

并没有花多长时间,我军就占领了包括郡府衙门、校场、府库、军库在内的所有据点。这时已到五更天了。

对孙恩的搜寻从入城之时就开始了,但直到正午都没有发现任何包括孙恩在内的重要贼将的踪迹。

后来,经由俘虏的口中才得知,孙恩已经在半夜攻城战正酣时破北门逃出了会稽城。

刘牢之闻听此消息,勃然大怒,把守北门的将领唤来质问。

原来北门的确在攻城正紧的时候有一队贼兵突然从城内杀出来。这队贼兵竟然是从被封死的门洞中杀出来的。猝不及防的我军与贼兵两下交兵,对杀了一阵,终于把贼兵杀回了城内。此后,贼兵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估计孙恩就是那时借着天黑,趁着北门的混乱逃掉的。

因为北面的兵力是刘牢之自己抽调走的,除了重罚了北面的参军与营官之外,也别无它法。

派出去救援孙无终、桓不才、高雅之的军队也在这时回来了。但回来的只有高雅之,桓不才和孙无终没有进城。

高雅之一见到我就颓唐地说:“刘参军。城是夺回来了,可是损失惨重啊。”

“高将军受苦了。快快随我见过将军再歇息歇息。”

“城是何时破的?”

“约五更天。桓、孙二位将军未随你进城么?”

“我们一道回来的。只是他们二位不愿进城。请我代他们告个罪,先行回浙江了。”

“原来如此。”高雅之的讲述很平淡,但是我知道孙、桓两位的内心一定不会如此平淡。

孙无终、桓不才率大军迎敌,却不料全军覆没。作为北府名将,这两位哪有脸面再回会稽城?况且,镇守会稽城的主将是与他们二位地位相差无几的刘牢之。与其腆着脸回来,倒不如回浙江防线。起码在那里他们还有一、两千士兵。丢掉了士兵的两位将军,把尊严也丢到了战场上。

他们将在白天忍受丧失尊严的炙烤;夜里忍受将士灵魂的质拷。

参拜主将完毕后,高雅之把昨夜的情形讲给我们听。

高雅之初战失利后,与伏兵一起两厢夹击增援会稽的贼军。正是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全歼桓不才、孙无终的贼军赶到,从后面猛攻高雅之。高雅之反倒陷入前后夹击的地步。高雅之并没有乱了分寸,他明白自己的任务是拖住增援贼兵。于是且战且退,把徐道覆的军队渐渐引离会稽城。

正当卢循引着另一支军队准备与徐道覆一起包围高雅之时,这两支军队突然撤军逃掉了。

狡猾的徐道覆临撤军前突然给了高雅之一顿痛击。高雅之不明徐道覆的意图,等到确认徐道覆的确是撤军,已经来不及追击了。

原来卢、徐二人撤军是因为听到了会稽城破的消息。由各处赶来的贼兵听到孙恩败逃的消息后,也纷纷走海道逃走了。

虽然消灭孙恩的朝命没能完成,但是毕竟在桓不才、孙无终、高雅之失利的情况下攻克了会稽城。刘牢之及其麾下将士尽管受到了责备,但更多的还是不同程度的嘉奖。此外,朝廷又委派刘牢之兼任会稽郡都督。驻军会稽。

刘牢之的司马被调回京口后,刘牢之上表朝廷委任我为司马,之前的营军都督任命依旧保留。

刘牢之尽管还没有开府治事的权力,但是朝廷通常也不会驳回他军府中的各项任命。因此,表一上也即等同于得到朝廷的正式委任。按理,司马一职是军中仅次于将军的重要职位,多半会以将军为首邀众将庆贺一番,但在目前倾力安抚军民的情况下,将士升职、受赏的事情不宜大肆渲染。只将任命书往军中一发,把我的军装一换,其它的并没有太多变化。

与刘牢之军受到奖赏相比,桓不才、孙无终则因为战败而受到降级处置。他们的军队并没有一兵一卒开进会稽城,而是守在浙江沿线的驻地待罪。我本想在会稽见到孙无终时好好宽慰他一下。得知他失意地匆匆离去,也只好作罢,写了封书信托信使给他捎去。

初进会稽的那几天非常繁忙。持续的围攻对会稽造成的毁坏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个与吴郡并称为南方大都会的会稽城一片狼籍,连富户也被洗劫一空。所幸孙恩并没有在会稽展开屠戮。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会稽城中的居民似乎对孙恩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仇恨和憎恶。

几天之后,终于了解到了谢琰败亡的全部经过,不禁为他死得冤枉而唏嘘不已。

谢琰在吴郡与孙恩交过手后,认为贼寇不过如此。他驻守会稽期间,也像王凝之一样不修战备。帐下之人屡番进谏,谢琰也全然不听,并高傲地说:“想那苻坚百万之军,尚且败于我手,何况孙恩这伙贼人。”

孙恩最初得知守会稽的是谢琰,也十分忌惮,一直龟缩在甬东,不敢轻举妄动。为攻取会稽,孙恩花了几个月进行精心筹备。等到万事俱备之后,孙恩趁着谢琰疏忽之时,领军突袭会稽,杀了谢琰一个措手不及。

谢琰没有料到孙恩会从甬东一路攻到会稽城下,仓促应战,在未估料形势的情况下冒然出城。

孙恩担忧的正是谢琰据城不出。如果军队久攻会稽城池不破,那么突袭的效用就会大打折扣;那时等谢琰参透形势再与孙恩较量战略战术时,孙恩就极有可能落败。令孙恩安心的是,谢琰根本就不愿陷入守城战。孙恩对此估料不错,因为这个所谓的军中柱石,怎会在贼寇临城时据城不出,从而给世人留下胆小畏敌的笑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