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营还是昨天的模样。死了一个笔架将军,又死了几百人,竟也没有多大变化。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天公将军”在贼军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将军、多大的官。东汉末年的黄巾军中,“天公将军”倒是个大得不得了的官,是军队的最高首领(注1)。

我问了问周围的士兵们,他们也对这个“天公将军”的重要性言之不确。昨天发给刘牢之的战报内容简略得很,也把“天公将军”这几个字写进去了。也许刘牢之的回信来了后,就知道笔架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了。

此后的十几天,贼兵们没有再攻城,也没有想攻城的迹象。倒是每天清晨都会有贼兵聚集在营地前望着句章城,指指点点。看来他们把银色的句章城当作了一道风景。

这个天公将军死了,贼兵必不会善罢甘休。趁着大规模的敌兵到来之前,抢着让军民一起加固了句章城的布防。之前城墙上比较薄弱的四个地方也用夯土和砖石加固了。

看着这个更加坚固的城防,我的担忧减弱了几分。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并不一定非要选在形势险峻的雄关。这小小句章城只要防卫周全,也可以固若金汤。

城上的风大,我准备看一圈就下城。转过城角时,听到城内有士兵操练的声音传来。我走到墙边,俯身往城内望去。只见有两队士兵在靠近城墙的空地处演练肉搏。

我搜寻了一番,问身边的亲兵:“昨晚入伍的那个能开五张弓的壮士在队中么?”

一个亲兵凑上来,指着倒数第二排的一个人说:“应该是那个。”

那人果然是蒯恩。他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听前面的将官训话。

刘钟这时从城楼那边走过来。我问他:“世之,那个蒯恩用的是什么兵刃?”

世之是刘钟的字。

刘钟回答说:“他入的是枪兵营,所以用长枪。不过,他自己倒是说喜欢用刀。”

“哦。”我点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士兵演练。

在远处的马棚旁,一队人正在练刀法;更远处的城墙边,一个年轻的小将正在督查士兵们的箭术......

几天之后,从东面又来了一队人马。队伍中挑着一面黄色的将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姚”字。身边的众人都不知那是个什么来头。

军中的主簿上城看过之后告诉我说:“此人叫姚盛,是贼军的元帅。”

元帅?对付小小句章,先派来一个什么“天公将军”,现在竟又派来一个元帅。这个小县城值得孙恩这伙贼人这么看重么?

我手搭凉篷向着贼军眺望了半天,对主簿说:“豫之,你来的日子不多,知道的事情还不少。这个元帅来得正好。我们刚杀了一个什么天公将军,正想拿来祭旗。如今看来,这一个什么元帅的脑袋似乎更合适。”

主簿不置可否,脸上呈现出复杂神情。他叫虞丘进,字豫之。我从会稽调防到句章时,刘牢之特地派了他给我任军吏,处理军务、民务中的一些琐事。此外,虞丘进是刘牢之的老部下。有他在句章,可以协助我镇住句章的守兵和刘牢之军中的老兵。

大家正准备散了下城的时候,我把虞丘进叫住了:“长矛、长刀和弓箭造得如何了?”

“已经让城内的铁匠在加紧打造。不知道将军何时需要?”虞丘进问。

“当然是越早越好。不过,目前且先让他们多造长矛和长刀。弓箭倒不忙。”我说完,让他去工匠营巡视一番。

自姚盛到后,贼营气象为之一变。若不是这些天一直忙于布置句章城防,我还打算出城去骚扰一番贼营。毕竟那伙贼人驻的营杂乱无章,袭营一定能成功。不过,贼军元帅来了之后,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姚盛的军容与李耳的截然不同。

看来元帅到底是元帅,比那个笔架将军强得多。

念及姚盛与李耳的区别时,我突然想到我军由吴郡南下时,在浙江沿线、会稽等处碰到的贼兵与孙恩攻吴郡的贼兵实力有天壤之别。或者说,兵力相差无几,但是战法却全然不同。吴郡的贼兵可谓一盘散沙,但在浙江以南的贼兵却颇谙战术之道。

为此,在会稽时刘牢之还对我说过:“倘若还是吴郡的那伙贼人守城,会稽城早就被我军攻下了。贼人看似对打仗越来越精通了。不过,幸亏孙恩未得其人,否则倘若有良将指挥这成千上万的军队,实难应付。”

我对此深以为然,并且也深信贼兵也不全是乌合之众,只是擅战之人没有参与吴郡之战而已。

临近正午,贼军开始列队出营逼近城墙,离城大约两百步的距离停下。那个戴银盔的元帅骑着马站在队列之后,近距离打量城头的布防。巡视良久之后,他下令再一次调整队形,然后发号攻城。

姚盛果然是有备而来,他所带的兵并没有像李耳的兵一样徒手攀城或是用竹杆作支撑攀援。贼兵们冲到城下之后,从腰间取出飞钩,在头上飞快地绕七、八圈之后一松手,飞钩快速飞上城墙。飞得高的则钩住内墙,飞得低的则钩住墙砖。这些贼兵用力一拉钩绳,确定无碍之后开始援绳攀登。从取钩到开始攀城,也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可见姚盛之兵训练有素,全然不在官兵之下。

不过姚盛攻城的战术与李耳的类似,再加上城墙上尚未消融的冰给攻城增添了障碍,所以尽管攀城速度快得多,但是这一次试探性的攻城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效用。不多时,就有十几个贼兵惨死在城下。姚盛见到情况不妙,立即鸣金收兵了。

从开始攻城到收兵也不过两顿饭的工夫。

姚盛挥军往后退了一百步,再次巡视一番之后才下令回营。

天气虽然冷,但是正午的太阳光特别强烈,照射在身上暧融融的。茶足饭饱之后,晒在这样的日头下面,不觉昏昏欲睡。城墙上的冰怎挡得住这样的骄阳,正在一点一点的化成水,在城脚淌成几十缕小溪,流进护城河里。

午前这一战算起来应该是防守句章这段时间里进攻力最弱的一战。甚至都没有一个敌人攻到城头。我吩咐各守城的将官传话下去:这是贼兵的佯攻,各位千万不要懈怠。

过了约摸两个时辰,姚盛又带兵出了营。这一次所带的兵与午前攻城的兵迥然不同。所料不错的话,这次所带的应该是姚盛的精锐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