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了这样的任命,蒯恩非常兴奋。他初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的兵刃从长枪换成了长刀。

一天从县府出来,正看到蒯恩提着一把长刀领着一队士兵迎面过来。

我唤住他:“道恩!”

“蒯恩参见刘司马。”

“免了。你将兵刃改为了长刀?”

“是的。”蒯恩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刀,说,“刘司马拿长刀横扫贼兵数千的情景我未曾有机会瞧见,但前儿两次出城时倒是亲眼看您拿长刀杀敌。我也想和您一样,拿刀杀他个落花流水。”

“嘿,刘司马的刀法岂是你这马夫能解的?”说这话的是我身后站着的刘钟。

蒯恩一时怒道:“你这小儿懂甚?”

刘钟听蒯恩开口唤他“小儿”,大怒,立即用手指着蒯恩道:“你这做粗活的野小子。让你从军已是优待了。还出言不逊。”

阴差阳错被拉入军中做粗活的蒯恩最忌讳别人揭这个伤疤。一听刘钟说这话,立时瞪圆了眼吼一声:“你祖宗”,眼看就要发作。

刘钟虽也是一员骁将,但要和这个黑脸大汉交手肯定不会占到便宜。刘钟往后退了一步,忙提醒蒯恩说:“司马在此,你要怎的?”

蒯恩这时也意识到我在场,不好发作,只在瞪着刘钟,嘴里嘟囔着:“等你落单的时候罢。”

蒯恩的最后一句话我装作没有听到,喝令二人说:“你们二人当这里是何处?不是军营就不守军中的规矩了不成?”

听了我的训斥,他们两人都不说话。

我对刘钟说:“世之,你且去城东巡视一圈,让士兵们小心防范。”

刘钟听令,带着忿忿之情骑上马,往东门去了。

蒯恩瞪着刘钟从自己身边走过,随后回过头来冲我笑笑,说:“小孩家,不懂事。不与他计较。”

我对蒯恩交待了一句:“晚饭后在营里等我唤你。”说完我就走了。

我觉得刘钟和蒯恩之间的事情有些莫明其妙,问过亲兵后才知道原来是刚入军的蒯恩不太懂规矩,被刘钟撞见过几次。刘钟数落蒯恩,蒯恩不服气,于是这两人就此斗了气。

我忍住了笑,心想:刘钟倒也罢了,蒯恩这个大汉勇则勇矣,却是对于军中的规矩不甚了了,他真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还真拿他没办法。

晚饭后,先到县府去了一趟,把几天来积压的公务处理掉了。

我根本就不擅于理县里的公务,好在有虞丘进在。通常一些细务都由他定夺处理掉,只有一些他拿不定的主意的才汇总起来过几天让我坐堂理一次。那些实在难于料理的事情,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通奸、通敌,我也索性一撂,懒得再管了。眼下守城重要,这些俗务,能不理的我们不想去理。

我让亲兵去军营里把蒯恩招了来。

在后堂坐定之后,我问他:“据世之说,你之前使的是枪。如今换作刀,对刀及刀法有何看法?”

蒯恩原以为我有军务要交待给他,没想到我问的却是关于兵器的事。他愣了一下说:“我前几日才使上刀,对刀法全然不解。只是看到司马使刀威武,也像学学。”

“你一手使枪、一手使短刀,岂不也威武?”

“无非是我力大,而且幼年时学过几天武艺,对付寻常敌人自然无碍,但要对付惯于打仗的将领,恐怕仅凭力大是不中用的。”

“嗯。知道这些就好。”以前听刘钟说过蒯恩入军时就想使刀,原以为他从枪换为刀,对兵器会有他自己的主意,哪知道他只是想跟我学着用刀,对兵器却是一窍不通。

尽管蒯恩幼年学过一些武功,但那大概只是大人逗孩子的玩意儿。他两次随我出战时如龙似虎一般颇像一回事,但也的确像他自己说的,对付缺乏训练的小兵和对付征惯沙场的战将是完全不同的。

真正对敌的时候,连我都会碰到不能应付自如之时,何况他这个新兵。好在他力大无比,在敌人堆中横冲直撞的,倒也不曾吃什么亏。

我对蒯恩说:“道恩哪,且不说武艺与刀法,在你看来,这刀应当如何用法?”

蒯恩抬起手挠挠头,想了半晌,冲我裂嘴笑了笑说:“刀么,主要是砍杀。和枪不同的是,用枪一次只能杀一人,用刀一次能杀死数人。我前些日子想过了,您在吴郡的那一战,想是因为用刀的缘故。一刀就可以把敌人砍翻一群,所以将那几千贼兵震住了。”

蒯恩的形象总给人以粗笨之感。但是他这几句话,倒也头头是道。那天吴郡城外的殴战,如果还是用我以前惯用的马槊,也许就不会幸存至今了。

我说:“你说得没错。刀只要舞得好,敌人的确很难近身。尤其是如你一般力大之人舞起刀来,优势更佳。你此前用过枪,应当熟识用枪之技巧。这刀只要用得好,便可以融会枪、槊、棒等诸多兵器的优势于一身。关键在于你是如何运用。”

蒯恩很认真地听着。

“我之前用的是马槊。”我接着说,“诚然,作为军官,用马槊更能彰显身份。在跟那数千贼兵打斗之后,因为恰好夺了敌人的长刀,无意中将之前学过的槊法与刀法融会贯通地使出来,才明白了刀的好处。”

“当然,我并非是说别的兵刃不好,只是各人擅长不同。从那一战之后,我就特意依自己的身形、力气做了一把长刀,并结合槊法自创了一套刀法。这套刀法之前也曾教过军中的士兵。你既然也爱使刀,我便将这刀法传于你如何?”

蒯恩听到这话,马上从椅子上蹦起来,倒头便拜,带着哽咽的嗓音说:“我蒯恩得遇将军,实为幸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忙扶起他来,说:“这是军中,可不是绿林江湖。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师徒之谓。我等同为军人,毫无保留地互相传授战斗技巧本是天职。此要切记!如今是我传刀法于你。倘若哪日你有自创的用刀技艺,也望能传授与我,或者军中的其他兄弟。”

蒯恩点头答应。转念想到我让他传授刀法给我,又忙连声说:“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