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黑色的办公桌后面,古国强正在一筹莫展,望着手中的数据图表真想把市场研究部的人叫过来痛骂一顿,都快九九年了,数据还是九六至九七年的,这叫人怎么写行销方案,买点新鲜的数据就不行吗,这么早的数据客户能信任吗。正在古国强满腹牢骚的时候,市场部的林正阳指导走了进来。

林正阳是台湾省人士,四十多岁,却没有像南方人那么纤弱的外表,伟阔的身材,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可是看着比古国强一米七五的身材要高出很多,干练的平头见棱见角,美中不足的是身材比较胖,而且皮肤黝黑,也许是海岛上的阳光太充足了,男低音的嗓音让他更显得与众不同。

“林指导,您有事?”古国强问道。

“啊,古副经理你好,也没什么事,就是来转转,看看行销企划部的同事,你知道,我这个人喜欢热闹,坐不住呀,公司这一层就这么十多个房间,于是就转到你这儿来了”。林正阳的普通话说得极好,可能是古国强见过的台湾人里说得最好的,但还是有些闽南话的余音,尤其是“儿”话音,他总是说不利索,能拐三道弯。据传说,他的父亲是一个老将军,这使古国强坚信他父亲一定是从大陆跑到台湾去的败军之将。

古国强忽然想起前两天费蒙和他说过,急需一台小型高端数控精密机床和别的一些设备,这些玩意他上哪找去,估计国内都没有几台,他又不是神仙怎么能够变出来,古国强一边琢磨一边说:

“林指导,您的市场部是不是该买进一些新的数据资料呀,你看,我这刚从你们那要来的资料都是比较旧的,我不能总给客户讲历史吧,也需要展望一下美好的未来吧,连今年上半年的数据都没有,我怎么做事情嘛?”。

林正阳挠了挠寸头,把大手压在了古国强伸过来给他看的资料上,用他那男低音瓮声瓮气地说:“你也知道,这边有些数据没办法及时得到,要是在台湾我能给你前一个月的数据,可大陆这边难呀,钱不是问题嘛,是没有新数据的啦”,说着林正阳掏出一盒长寿牌香烟递给古国强一支:“尝尝,台湾本地产,国货”。

古国强看林正阳开始学着拉官腔,就不再和他说这事了,点上烟转向了他自己的正题:“林指导,听陈总监说西直门那边新开了一家正宗的台湾火锅店,陈总监回台湾了,你没见着他吧,想不想去尝尝,我认路,我请客”。

一听提到了吃,林正阳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呀,中午就去吧,最好有石头火锅,那煮的虾饺什么的可香了……”。古国强本来对吃没多大兴趣,可没办法,这个台湾人有很多中国人的通病,一提到吃就开心,一听有人称他是美食家就狂开心。

这家店在西直门外大街的一处街角上,门脸很是气派,可以说是金碧辉煌了,里边装修得也很豪华,古国强准备豁出去了,拿半个月的薪水“买”这台机床的“进口权”。

林正阳要了几瓶啤酒,在上菜的间隙开始喝了起来,古国强应付着举杯小口泯着,考虑如何开口:“林指导,听说您是军人世家呀,您当过兵吗?”。

“那当然,你可能不知道,在台湾大学毕业前后是必须服兵役的,我是炮兵少尉嘞”。

“那林指导,怎么又在广告公司工作了,怎么不继续从军,或者从政也行呀”。

林正阳又大口喝下了半杯啤酒,用纸巾擦了擦嘴角上的酒沫子说:

“啊,这个你就更不知道了,在台湾,都认为智商高的人从商,智商低的人才从政,而且你看看,现在都被***搞成什么样子了,前年要不是台海危机,前年我就到这边来了,今年才来,影响我的发展呀,台胞证难办呀……”

“哦,那您怎么不自己做生意”,古国强开始向正题引。

“做呀,我自己有个商贸公司,在新加坡注册的,专做进出口贸易,因为陈总是我的朋友,他说这边的公司急需要人,所以我就临时客串了这个市场部指导,也可以考察一下这边的市场”。

“噢 这样呀,一说这事儿我也想起来了,我有个朋友,他的公司想进一些设备,不知你的公司有嘛?”古国强适时切入了正题。

“商贸公司嘛,就是什么赚钱做什么,你想要什么设备?”

“是一种数控机床,好像只有美国、德国、和日本能生产”,古国强小心谨慎地说。

林正阳警惕了起来,看了看古国强,“你朋友做什么的,需要用到这种工作母机,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你知道俄罗斯和日本那档子事吗?”

古国强假装不知摇了摇头。

“前几年,美国的一艘核潜艇在美国近海和一艘俄国潜艇相撞了,美国人非常震惊,就奇了怪了,俄国的潜艇每一艘他们都知道位置,怎么会在眼皮子底下撞上呢,后来一调查,据说和日本有关,日本人把精密数控车床卖给了俄国人,也不知道俄国人是什么渠道买的,俄国人用它加工了潜艇螺旋桨的桨叶,大幅减小了潜艇的噪音;美国人为这事狠狠教训了日本人一番。”

“哦,这么厉害”古国强假装一脸茫然,“我那个朋友就是做风力发电设备的,他说他需要提高产品制造精度,提高机器效能,才能有竞争力,他们公司的股票已经上市了,钱不是问题,要是这么麻烦,那就算了吧”。古国强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开始闲扯起别的事情来。

林正阳却开始没那么轻松自如了,他有着自己的打算,好像看到了一丝曙光。

原来,一九九八年末,正是亚洲金融风暴的末期,亚洲主要金融市场都动荡不安,新加坡、马来西亚首当其冲,此时日本正在风暴的中心,俄罗斯的卢布已经急速贬值了百分之七十,亚洲地区内很多公司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林正阳的公司也是负债累累难以维持,而中国这时正似亚洲的中流砥柱一般,这也正是像林正阳这样的人要来考察的主要原因。

到手的肥鸭子岂能让他溜掉,况且自己的背景和人脉关系也能办到这件事,想到这里他忽然说道:“新的肯定不行,二手的设备行吗?”。

古国强迟疑了一会儿说:“不行吧,人家可没说要旧的”,同时心里想,费蒙也没说一定要新的。

“我可以弄到几乎八成新的,质量肯定没问题,而且我可以保证运输,把货交到你的手里,大批量的肯定是不行,我可以安排拆成很小的部件分散在电脑配件集装箱里一起进关”,林正阳有些性急了。

古国强心里高兴,暗自得意了起来,嘴上却平静地说:“这样吧,我去问问,你也报个价,这还有些别的器材,你看看清单”。

回到公司,古国强满身轻松,他知道这事十之七八能解决了,当务之急是解决这笔购货资金的问题,肯定要美元才行。他念叨着,钱呀、钱呀,费蒙呀、费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