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飞给高宗皇帝的那份奏折里,有下面一段文字,非常有意思:

“异时迎还太上皇帝、宁德皇后梓宫,奉邀天眷归国,使宗庙再安,万姓同欢,陛下高枕无北顾忧,臣之志愿毕矣。”

在这段文字里,只单独提出了两个名字---太上皇帝和宁德皇后,而把其他在金国的被扣留的皇室成员一律归纳天眷,其中包括了钦宗皇帝。

南宋初年,一度流行着迎还二圣的政治口号。

二圣是指被金兵俘虏的徽宗和钦宗两位皇帝。这个口号最初出自于高宗皇帝即位诏中的“同徯两宫之复”之说法。

由于徽宗老皇帝已死,金人又不断放出风声,要以钦宗或宋钦宗之子来组织傀儡政权。岳飞在此奏中不再沿用这个已经过时的政治口号,而只是将钦宗皇帝列入在“天眷”之中,这明显是一种政治的表态。

岳飞的意思是,在成功收服中原,直捣黄龙府之后,钦宗也只是一员普通的“天眷”成员,而不会对高宗皇帝造成任何的困扰。

在后世有一个论点,说高宗皇帝为什么在最后坚持要杀岳飞,是因为担心岳飞一旦把钦宗皇帝迎接回来,对自己的皇位造成威胁。

而岳飞在这一份奏折中的说法,已经直接否定这个论点。

高宗皇帝要杀岳飞,是另有其因。

不过在此时此刻,高宗皇帝对岳飞是绝对的满意,百分百的放心,于是当他读完岳飞奏札,当即亲笔批示:

“览奏,事理明甚,有臣如此,顾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惟敕诸将广布宽恩。无或轻杀,拂朕至意。”

高宗皇帝的批示用白话来翻译就是:你办事我放心,怎么样去做全部随你,我一切放权不干扰,只要你不轻易杀人就是了。

多么和谐、互信、共荣的一对君臣啊!

......

高宗皇帝并不单是嘴上说说而已,行动也相当迅猛。

他亲自出面,很快就把刘光世给搞定了。而代价就是八千金、和一个少保、兼三镇节度使的虚衔,以及一张叫万寿观使的荣誉证书。

很难想象得到刘光世这时候的感觉。

这个以逃跑和不服从命令而闻名的老油条,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和辩驳,很乖巧地收下了高宗皇帝的赏钱,从此以后逍遥自在享受人生去了。

收回刘光世的兵权容易,而收编他手下的刘家军就费事多了。

谁都知道刘大衙内是个草包。但衙内的手下们却很有料;要想让这帮军痞们听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于这个问题,高宗皇帝也没啥好办法,只能做到他自己的本份,以圣旨的方式给军痞们下通知。

“朕惟兵家之事,势合则雄。卿等久各宣劳,朕所眷倚。今委岳飞尽护卿等。盖将雪国家之耻,拯海内之穷。天意昭然,时不可失,所宜同心协力,勉赴功名,行赏答勋,当从优厚。听飞号令,如朕亲行。倘违斯言,邦有常宪”

在这份圣旨里高宗皇帝强调了他是多么的喜欢行营左护军的将士们:

“你们自从南渡以来,甚至之前就与朕同甘苦,共一条渡船。这时为了创作更大的功绩,把你们划归给岳飞领导,一切听岳飞的话,‘如朕亲行’。你们一定会创造更辉煌的成绩。朕等着为你们颁奖!”

当然,一手萝卜一手大棒这样的小技巧高宗皇帝已经玩得很纯熟了,于是在他的圣旨里又加上了几个字:“倘违斯言,邦有常宪。”

这八个字让人发抖。"chi luo"裸地以杀头来威胁了。

高宗皇帝相信,这种程度的官方支持,加上岳飞如日中天的军中威望,还有岳家军远超刘家军的实力,足以吞下行营左护军这块肥肉。

......

一切非常顺利,前景也很美好,岳飞都准备动身去接收了,却没注意到旁边有个人死死地盯着他,嫉妒羡慕恨得快要发狂了。

这个人就是---左宰相张浚。

自从成为朝中的执宰和军方的大都督之后,张浚已经把自己定位为南宋朝廷第二人的高度了。在他的内心深处,自尊和自傲是永远分不开的,而自尊和自傲的基础就是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

“中兴之事,朕一以委卿,除张俊、韩世忠不受节制外,其余并受卿节制。”

高宗皇帝居然对岳飞说出这样的话,把他的都督府置于何地,把他这个朝廷的第二人置于何地?

张浚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憋屈,他完全不能够接受皇帝这样的安排。

于是乎,张浚决定面见高宗皇帝,要把这件事情给彻底搞黄。

皇帝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要推翻皇帝已经做出的决定,无论在哪个朝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张浚并不担心说服不了高宗皇帝,因为他还有一个好帮手---枢密院使秦桧。

张浚和秦桧一起进皇宫,跟高宗皇帝谈话。

谈话的内容不得而知,因为没有任何的史料记载。当然,即便当时有史官把他们谈话的内容给记录下来,也会被后来掌权的秦桧销毁殆尽。

虽然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当张、秦两人走出皇宫的时候,高宗皇帝已经变得非常的平静。

从特使何藓把徽宗皇帝的惨讯带回来到现在,差不多是一百天左右,这么短的时间里,高宗皇帝就彻底平静下来了。

国恨家仇,死父辱母、奴役全家族等等,这些仇恨全都被放下了

这就是高宗赵构。他有血性,有正义感,也有复仇之心。可惜的是,这些个正能量的储藏太少了些,实在是不耐用。

他一定是想到了所谓的祖宗家法,武将是不能单独领兵的,更是绝对不能独领天下兵权的,否则祸起萧墙,不用外鬼,内贼就会搞垮他赵家的江山。

更会想到他一直以来的那点小心思,他是不想和女真人死磕的;以往他所支持的那些战斗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以战迫和。

在谈判桌上多捞点筹码而已。

可怜的岳飞正在兴头,雄心壮志地走在去收编行营左护军的路上。

他走得很快,可后面追来的信使更快,三道圣旨接踵而来。

......

但自古君无戏言,如何对岳飞取消信誓旦旦的皇命,却颇费斟。高宗皇帝给岳飞连发三份手诏。第一份手诏说:

“前议已决,不久令宰臣浚至淮西视师,因召卿议事。进止之几,委卿自专,先发制人,正在今日,不可失也。”

这份手诏要求岳飞与张浚议事,至于“议事”内容为何,似不便明说。

第二份手诏的内容是:“览卿近奏,毅然以恢复为请,岂天实启之,将以辅成朕志,行遂中兴邪!嘉叹不忘,至于数四。自余令相臣浚作书具道。惟卿精忠有素,朕所简知,谋议之间,要须委曲协济,庶定祸乱。”

估计到张浚出面“具道”后引起的种种不快,因此高宗皇帝一方面对于岳飞大加褒奖,另一方面又要求他“要须委曲协济”

第三份手诏写道:“淮西合军,颇有曲折。前所降王德等亲笔,须得朝廷指挥,许卿节制淮西之兵,方可给付。仍具知禀奏来。”

这样的语句,只不过是高宗皇帝收回成命的客套写法。假如岳飞一意孤行,得到的只能是贻笑大方的结局。

岳飞不料事情突然变卦,其愤怒的心情可想而知。

由于宋高宗不便再次召见,就由张浚出头露面,将岳飞召至都督行府。

面对着满脸通红的岳飞,张浚难免有些心虚,只能装出根本没有发生过命令岳飞统率淮西军的事情,转弯抹角地发问:

“王德之为将,淮西军之所服也。浚欲以为都统制,而命吕祉以都督府参谋领之,如何?”

很明显,张浚的发问并非真的征求意见,而是在通知岳飞,淮西行营左护军的指挥已有新的安排。

岳飞以抗金大局为重,还是率直地作了回答:

“淮西一军多叛亡盗贼,变乱反掌间耳。王德与郦琼故等夷,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虽通才,然书生不习军旅,不以足以服其众。飞谓必择诸大将之可任者付之,然后可定,不然,此曹未可测也。”

张浚又问:“张宣抚(俊)如何?”

岳飞答曰:“张宣抚宿将,飞之旧帅也。然其为人暴而寡谋,琼之素所不服,或未能安反侧。”

张浚再问:“然则杨沂中耳。”

岳飞说:“沂中之视德等尔,岂能御此军哉。”

在以上这段对话中,张浚分别列举了几位接手淮西行营左护军的人选,但是都被岳飞给一一否决了。

事实上,岳飞的意见都是非常的中肯。

比如说,王德和郦琼相互不服,谁上去都会逼迫另外一方造反;吕祉是书生,从没下过基层,没能力掌控兵权;杨沂中军衔资历不够;而张俊的性格粗暴、还与左护军矛盾很深,等等。

但是,对于岳飞的直言不讳,张浚却认为岳飞无非是执意扩大自己的实力,艴然而怒,说:“浚固知非太尉不可也!”

我就知道除了你之外谁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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