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李纲和胡铨在内的多位朝廷官员的奏章,并没有得到高宗皇帝的任何答复和回应。

所有的奏请和指斥全部石沉大海,掉进皇宫里面,连个浪花都没溅起来。

以往这招的确好使,因为没有哪个臣子敢去指着高宗皇帝的鼻子发问:“你为啥不处理政务,不去回复大臣的问题?”

但是这一回,情况之严重,远远超出了高宗和秦桧的想象。

临安、常州、润州、会稽等地“民悉不安”。

反对和议的百姓们开始躁动了,他们群情激奋,“众心共怒,军士至汹汹欲为变,夜或揭通街,指桧为金谍。”

是的,京城里的禁军和附近的守军也发生了骚乱,将领们共同写了一份拒绝接受金国和议的意见书,上交给了他们的大佬。

第二天,临安府禁军三衙长官,殿前司公事杨沂中,侍卫马军司公事解潜,侍卫步军司公事韩世良(韩世忠的兄长)一起去都堂去找首相秦桧,以及首相的大爪牙御史中丞勾龙如渊。

三位禁军头领把文书交给了秦桧,并直接告诉他:“这不是我们多事,而是众怒难犯。况且还有三个大个子(指岳飞、韩世忠和张俊)驻防在外,如果有一天他们回来质问我们说,你们身为宿卫将领,为何却让官家行曲膝受敌人诏书的礼数,我们又该如何回答呢?”

“……盖缘有大底三个在外,他日问某等云:尔等为宿卫之臣。如何却使官家行此礼数?”

秦桧不屑一顾,直接把杨沂中他们打发走人了事。

说到底。还是军方给他的压力太小了,因为到这时为止,还没有哪个军人敢跳出来对秦桧说:“你丫再敢鼓动皇帝卖国,我就宰了你。”

只要还没人这么说这么干,秦桧就不怕,就可以无视军方的任何意见。

......

军方的施压秦桧可以选择忽略,但是文官集团的怒火他就无法不予理睬。

有宋一代,从赵匡胤开国伊始就一直作养的文臣们。代代相传,耿直敢言,这是经历了靖康之祸后也没法改变的传统。

这时候,反对和议的言论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距离远的采取上书的形式,距离近的直接跑到临安城来找秦桧面谈。

整个南宋朝廷的官场,除了极少数几个聚在秦桧身边的无耻之徒,诸如勾龙如渊等人之外。全都是秦桧的敌人。

最先站出来的是礼部侍郎、兼侍读张九成大人。

礼部是中国古代官署之一,南北朝时期由北周始设,隋唐时期设为六部之一,后来被宋代所沿用。

根据官制,礼部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

也就是,宋朝的礼部相当于今天的教育部和外交部。

所以。即便高宗皇帝有圣旨明令各级官员不得评议与金国讲和一事,但是,如今金国以臣奴之礼压江南,正是礼部的职权范围。

从这个角度出发,秦桧不得不要听取礼部侍郎的意见。

按照礼仪。张九成先是拜见了高宗皇帝,很平和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九成胡为异议。特不可轻易以苟安耳。”

见高宗皇帝哑口无言、无从以对,站在旁边的秦桧接过话头,抢先回答道:“立朝须优游委曲。”

秦桧的说法是,无论做人还是当官,都要见机行事,有时候要吃点亏、受些委屈,并不见得就是坏事。

张九成用“大义“来告诫皇帝和秦桧,而他秦桧就要教训张九成“做人”和“做官”的道理。

这明显是秦桧给张九成抛出的橄榄枝,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优游委曲,以后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对于秦桧的示好,反而使张九成这个老儒生更加明白和理解到这个朝中新贵的底蕴和阴毒。

所以,张九成决定,干脆也别说事情的对错了,来点真家伙吧。

于是乎,张九成直接对秦桧骂道:“未有枉己而能直人。”。

没听说过对自己肆意放纵,变成奸邪一般的存在的,还有资格去教导别人如何如何。你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了,还想对我说三道四,你配吗?

对于一个有教养、讲风度的老儒生,对于一位专门研究各种礼仪的礼部侍郎而言,这样的说话,已经是恶毒得不能够再恶毒了。

估计张九成也是被秦桧之前的所作所为给气疯了,才会有如此的言行。

秦桧顿时恼羞成怒,这是史无前例的侮辱!这是自从宋朝立国以来百余年间无数首相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奇耻大辱。

宰相身为百官之首,礼绝百僚。

在唐代以前,皇帝之下任何官员见面都必须先施以跪礼,是真正的位极人臣,达于巅峰。别说是教训某个官员做人的道理,就是再出格些也是份内之事。

从这个角度出发,秦桧刚才的训话也算是符合身份,可张九成却偏偏无视之,还要横加讥讽,这让秦桧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于礼制不符,这是个很好的借口。

结果秦桧走正常程序,罢免了我们的礼部侍郎大人。

......

秦桧以为罢免了张九成之后,就可以杀一儆百。

可能是秦桧违背儒家教义的时间太久了,完全估计不到儒生们的奉献精神。张九成的被罢免,反而引起了更大的反弹。

接任礼部侍郎的这位官员名叫曾开,字天游,徽宗崇宁年间登进士第。然后从真州司户、太常少卿做起,负责过盐务和刑事追缉。当过知府和经略安抚使,是一位典型的实务型的大臣。

曾开接到上任公函之后。并没有去自己的官衙,而是第一时间去找秦桧。

秦桧察颜观色,抢先开口,对曾开说道:“主上虚执政以待。”。

只要你能够配合我,我一定能够劝服皇上把副宰相的位子留给你。

秦桧的这番说话,把合作的条件给直截了当地列清楚,而且还把价格开到了副宰相一职,这是多么肥厚的封口费啊。

对于这样的安排。秦桧觉得自己很有诚意,够意思了吧?

却不料曾开把脸板得跟块茶盘似的,质问他道:“儒者所争在义,苟为非义,高爵厚禄弗顾也。愿闻所以事敌之礼。”

我们儒生追求的只有一个“义”字,假如不是大义的所在,高官厚禄都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请你先说说这次宋金议和是什么样的体制。

曾开的这番说话,直接把秦桧想要贿赂的企图给拒绝了。

我们公事公办,该咋咋的。

秦桧郁闷了,这人是什么回事,怎么比张九成还要直接,还要耍横。

对于曾开的质问。想来想去,秦桧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给曾开举了个例子,说道:“若高丽之于本朝耳。”

高丽虽然一直向大宋称臣,但大宋却从来没有干涉到高丽的内部事务。所以秦桧想要举这个例子,来平息曾开的愤怒。

秦桧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个回答,更加激起了曾开的反弹。

这不是摆明了在当面骗人吗。

高丽对宋朝一向称臣,可两者不接壤,宋朝想要控制也无能为力,这和金国、南宋的关系能相互比较吗?

因此,曾开说道:“主上以圣德登大位,臣民之所推戴,列圣之所听闻,公当强兵富国,尊主庇民,奈可自卑辱至此,非开所敢闻也。”

紧接着,曾开引经据典,从古人的正义正理开始上,逐条逐点来斥责秦桧。

这个曾开曾经担任过国子监、中书舍人等职务,学问之高也算是大名鼎鼎了。这顿义正辞严的说教,让堂堂的首相大人也一时乱了阵脚。

良久,秦桧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得恼羞成怒,大声反驳道:“侍郎知故事,桧独不知耶?”

你讲的那些古时候的故事,难道我不知道吗?

结果是,曾开与秦桧两人在当日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曾开又跑到政事堂去,质问秦桧:“计果安出?”

女真人快要到了,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是真要接受金国的屈辱条款,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应对方法?

对于曾开的强硬态度和喋喋不休,秦桧简直快要被气疯了。

急怒攻心之下,秦桧索性连基本的礼仪和脸皮都不要了,对着曾开大声叫嚷:“圣意已定,尚何言!公自取大名而去,如桧,第欲济国事耳。”

这是皇帝陛下定下来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你忧国忧民、急公好义、珍惜自己的名声,大可以辞职不干。我秦桧不要脸,也只想为国家办事而已!

秦桧的这个说法,分明是讲道理讲不过曾开,就把责任推到高宗皇帝的身上。可问题是,如今的秦桧可是独相兼议和总理,岂能轻易推脱责任?

见曾开在一旁冷眼旁观,秦桧知道自己失言了,便又补充了一句:

“此事大系安危。”

与金国谈判的这件事情关系到国家的安危……

曾开不等秦桧说完,当即怒斥道:“今日不当说安危,只当论存亡。”

什么安危不安危的,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你到底懂不懂。

曾开怒目圆睁,一边说一边纵身走到秦桧跟前,把秦桧给唬得一愣一愣的,矍然不动,不敢再做声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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