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金葵姓金,陌生面孔死板的面孔,马上有了反应:周欣不在。说完就要关门,方圆连忙拦住:哎,那我们进去看一下高纯吧,我是高纯的大哥!陌生面孔板着公事面孔:对不起,周小姐有交待,未经她本人同意,任何人不能进去。方圆连忙又说:那李师傅在不在?你叫李师傅出来,李师傅不在他老婆也行。

陌生面孔还是把门关上了:李师傅不在!答得不假思索。方圆被拒之门外,门洞里的脸色相当难堪,他愤愤拨打周欣的手机,周欣的手机转到小秘书台去了。方圆无奈,只好留了自己的姓名,让小秘书转告周欣有急事回电。

整个上午金葵都和方圆呆在一起,整个上午周欣都未回电。她和方圆坐在仁里胡同附近的一家肯德基里,守着一杯饮料彼此发呆。

中午他们分了手,连饭都无心吃。方圆安慰金葵:你先去安顿一下,住的地方找到了吗?等我联系上周欣马上通知你,你手机还有费吗?金葵眼望窗外,什么都没答,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老方。

方圆是在天黑之后才联系上周欣的,那是他在一天十多遍拨打周欣手机后唯一一次接通了周欣本人。对方圆“见面谈谈”的请求,周欣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她说:那你来吧,我也有事想问问你呢。

方圆马上叫来了金葵,两人一起赶过去了。赶到了仁里胡同,方圆没让金葵再往前走,他让她等在胡同外面,说他要自己先谈。然后独自走进胡同,按响了三号院的门铃。

周欣就在家里,是她亲自开的院门。也许她这一天就一直呆在三号院根本没有出去过。方圆看到,高纯的身体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在他进门的时候,周欣刚刚把两个面孔半熟的医生送走。李师傅和早上那位面孔陌生的年轻人拿着擦地的拖把忙前跑后,匆忙地与方圆打着招呼,匆忙地告诉周欣高纯又吐了。周欣顾不上与方圆说话,急急地向后院走去,吩咐李师傅赶紧倒点热水来,李师傅说余阿姨已去倒了。方圆跟着他们一直跟进了高纯的卧房。进屋前周欣没忘约定方圆:“别跟他谈金葵,可以吗!”方圆点头应声:“噢。”约定与承诺与两人的脚步一样,混乱而又匆忙。

方圆看到,高纯仰面躺在**,脸色发暗,毫无光泽,眼睛却红肿着,有些糜烂。那位新请来的保姆正在清理床边高纯刚吐的秽物,周欣上去插手帮忙。高纯看到方圆,用目光拉他过去,方圆趋至床前,与高纯执手,安慰不止:怎么不舒服啊,不要紧吧,你身体有病心里就别想太多事啊。你身体好,关心你的人才心里塌实……高纯嘴动着,想说话,却找不到词汇。周欣过来了,用热毛巾给高纯擦脸,喂他喝水,喝了一口又呛了出来。方圆看他们忙乱,就退下去了,退到了门外。少顷周欣也出来了,方圆问周欣高纯到底怎么了,怎么身体又不行了?周欣这才开始抱怨方圆。

“老方你还问呢,这都是你闹的,你怎么给我介绍了这么个人啊!金葵是高纯过去的女朋友,你怎么能把她介绍过来帮我的忙?你要说你不知道我绝对不信。她和高纯是这么个关系,在我们家呆着能不乱吗!高纯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让他受这份刺激,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周欣既然自动把话头挑开,方圆就正好顺势回应:“我来就是想跟你谈谈这个事的,谈开了你骂我埋怨我我都认。但我作为你的朋友,也作为高纯和金葵的大哥,我必须把你们每个人的想法都传达到了,怎么处理是你们自己的事。”

他们站在卧室外面,卧室外面是个过厅,过厅的电灯黑着,但仍然可以看到周欣眼中的怨怒:“我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她想得到的不是高纯,是高纯的钱,是这座值钱的院子!高纯生龙活虎的时候她都能离开他和比他有钱的人结婚成家,现在高纯成了残废什么都做不了啦,还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啦,她一个有夫之妇突然又冒出来吃这口回头草,她的想法还不明白吗!她和谁相爱和谁结婚其实对她都不重要,只要那个人有钱就行!”

方圆从来没见过周欣如此激动,那份怨毒发自于心。但他仍然试图娓娓道来,委婉地替金葵把历史澄清。

“金葵和一个有钱人结婚的传闻我也听说过,很多人都是传来传去但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

“我看到过!”

方圆的话立即被周欣打断,她逼视着方圆一时僵硬的面部表情,她放低声音又补了一句:“我看到过!”

方圆的惊愕,只是一时难断周欣是在述说事实,还是在发泄怨恨。他问:“你见过什么,见过金葵结婚?”

“对,我见过她结婚!”

周欣答得斩钉截铁,方圆听得不可思议:“你见过她结婚?她跟谁结婚?”

“跟一个男人。”

“你见过那个男人?”

“我见过!”周欣依然干脆利落。

“什么样的男人?”

“我不知道那男的是干什么的,但我肯定这个男人绝对不如现在的高纯有钱,否则金葵就不会处心积虑扮成保姆找回来了。”

方圆似乎仍然不信:“你是怎么见到那个男人的?”

“我不能告诉你我是怎么见到那个男人的,我只能告诉你我肯定见过那个男人。而且我确实亲眼看到了,金葵和这个男人已经结婚!”

周欣坚定的口气,让方圆无话可说。他对金葵的自信,从这一刻开始崩溃。他与周欣的交谈至此戛然而止,卧室中忽然有一片叫声爆炸开来,混乱中能听出那是高纯的叫喊,还能听到李师傅和余阿姨劝阻的声音。周欣慌忙返身朝卧室里跑去,方圆面目发呆地站在原地一动没动,除了已经从**滚下奋力爬向门口的高纯,大概只有他明白此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周欣也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已经虚弱不堪的高纯会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以致李师傅和余阿姨两个人都按捺不住。她在高纯攥紧的拳头中发现了一张字条,她能拿到这张字条是因为高纯已经晕厥过去,已经被李师傅和余阿姨连抱带抬地抬回床褥。她在看到这张字条的第一秒钟就已断定,字条是方圆带进来的,是方圆在趋近床前执手慰问的一刻,暗中传递给了高纯。

字条上只写了一句话,工工整整:“高纯,我每天都会在胡同口外等你,哪怕永远不能与你相逢!”

高纯连夜被送进了医院,注射药物后解除了昏迷,或者说,是从昏迷转入了睡眠。

周欣在高纯的病床旁边,睁眼坐了一夜。

在高纯从抢救室转入病房后,李师傅和余阿姨都离开了医院,他们看不出周欣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平静还是伤感,或者,那其实是一种掩而不发的怨恨。

天亮以后,余阿姨从三号院赶回来替换周欣,谷子在她之前已经赶到医院。和谷子同来的,还有独木画坊的老酸。他们在病房外面的一个角落里,和周欣谈开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