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总是明媚美好,跳跃着在枝头闪耀,点点光斑好似长了脚,在草地上也留下了一个个淡黄的脚印,宛如花朵绽放。

小铃铛早早就起了床,藕色的衣裳夹着薄薄的棉绒,挡住了秋日的寒气,其实在城主府里并没有很冷的,光着脚踩在草地上都能够感受到地龙的热气在升腾着,可惜风总是吹散了热气,让它升不到树顶,让绿叶黄了头。

“小铃铛,起这么早啊?”

看到女孩儿拿着水盆走过,总有些人来招呼,兵士们都挺喜欢这个小女孩儿,也是心疼她的可怜,稚嫩如同雏鸟一般,却早早地失去了父母,如果说这还不算什么,那么她的善良懂事就是最让人挂心的了,对于军中多了这么一个小不点儿,大家都是喜欢得很,仿佛看到她,就看到了自己家中的妻女,看到了年幼的弟妹,只想着更宠爱一些,再喜欢一些。

“不早了,再睡太阳该晒屁股了!”童稚的声音脆嫩可爱,双手捧着水盆,小铃铛走得吃力却稳当,丝毫不顾及衣襟湿掉的地方,宝贝一样地护着水盆。

“小铃铛,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摇着头,躲闪着,水盆中的水又洒出来了些,都被衣裳吸了,却依旧坚持着,见状,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暗道一声懂事,也由着她去了。

小铃铛是大军无意中救下.来的,她的身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普通的村户人家的普通小女孩儿,八九岁的年纪,个头还小,却比同龄的孩子更为懂事,受伤了也不叫疼,爹娘死了也不无谓哭泣,而是央求随军,说是要从军,要为爹娘报仇。

可笑的话在那时候听起来却是.让人大吃一惊的,玩笑一样让她留在军中,她却不肯白吃白住,争着送水洗衣做饭,俨然一个随军杂役,还干得煞有其事,也让人不敢小瞧了她。

“小铃铛这是给哪里送水啊?”

黎戍走出房门的时候,就看到.小铃铛的身影,他的嘴角微翘,也带了笑意,低了头,拍了拍小铃铛毛绒绒的小脑袋,为了表示从军的决心,小铃铛剪了头发,一头杂乱的短发好似狗啃的一样,谁看到了都想要摸一摸,也是可爱得紧。

“昨天来的客人,我是去给他们送水的。”小铃铛答着,.也不敢停留,偏了偏脑袋,有些不悦地躲过黎戍的手,继续往前走着。

黎戍的眼眸闪了闪,昨天来的客人,不就是子瑜他.们?“我去送水好了,小铃铛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去拿些来,水就由我来送!”仗着身量优势,抢过了小铃铛手中的水盆,黎戍头一次没有积极地去给小将军送水。

“哎——哎——你怎么能这样?!”不满意自己快要送到的水.被人抢走了,却也无可奈何,小铃铛老婆婆一样鼓着嘴嘟囔了两句,愤愤然地转头而去,她最不喜欢这个总是在小将军面前扭啊扭的大哥哥了!

城主府本来就.是给城主一家世代居住的,若是不出意外,城主的一生都要在城中度过,而城主府就如同一个牢笼一般,每个城主都会竭尽所能地把这个牢笼修建得更为舒适,更为美观一些,他们的财力似乎也就只有用在这里了。

意图修缮城墙,难免会有人告你图谋不轨,意图充斥府库,也难免有人说你想要谋反,倒是修缮自己的城主府,最不容易招惹是非,比起修大街都会引来人说你妄图赢得民心来说,只懂得享乐的城主显然更能够让皇帝放心。

也就是这样的原因,一个城中最为富贵显赫的地方都是城主府,不要看那简单的大门没有什么,大门之后的景观是丝毫不亚于皇宫内院的风光,没有丝毫违制的东西,却处处都是华丽奢侈,一看即知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春生阁就是一个这样的所在。

有春来,万物生。“春生”二字取的也就是欣欣向荣的意思,若是正常时期,春生阁这等地方绝对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不对外招待客人的,可是如今,前院到处都是兵士,反而内院的春生阁成了客房,让子瑜他们占了便宜,享受了这平时享受不到的客房水准。

阁前有触手可及的树叶招徕,修剪得当的树冠即便是在繁茂盛夏也不会遮挡住窗前风光,反而因为其影影绰绰,有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余韵悠长。

透过窗前看过去,越过树冠顶端,可以看到远处云影中的高山叠嶂,也可以看到池塘中的荷花盛放,还可以看到府中的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严密防范,便是从枝与枝的间隙,也可以看到下面的绿草如茵,花开酴醾。

“喂,起床了,你还要睡多久?!”

莫离身着亲兵服饰,一双凤眼原来还有些妩媚多情的意思,现在却尽显威严,抛开了浮华的外表,重新捡起自己的身份,人还是那个人,却有些不一样了,若是成为了皇帝,则更加不同了,而现在,一切都是幻想中。

没有坐上皇位,没有回到自己的国家,什么都是妄想,而且,就算回去了,又能够做多久的皇帝呢?莫离的手无意识地摸着肚子,他早就吞下了毒药,刺花门给的,还有太康皇帝给的,他吃的时候爽快,甚至不担心药性冲突,现在,却隐隐有些害怕短命,害怕成为傀儡了。

拥有权力的时候不觉得珍惜,呼来呵斥那么多人只觉得厌烦,等到失去了,才开始后悔,本来绝望了,现在,却又有这样的一个机会,重新捡起以前的一切,莫说是毒药了,便是其他什么条件也都会交换的吧,反正,已经不干净了。

想想看,穿上皇帝的衣裳,坐在那金座之上,又是怎样的一种风光景致,说不向往,说不期望,都是假的,唯一不敢相信的只是这么快就要实现这个梦想了,美梦真的要成真了,仅此而已。

表情还是平静的,含着些冷酷的意思,眼波却已然开始了晃动,有些惶恐,有些期望,还有些患得患失的离索。

“起床了,子瑜,我再叫最后一次,你若是不起来,我就走了!”

叫着,手上也就没停着,一把xian开了被子,lou出了子瑜穿着内衫的身体,因为被角被压着的缘故,被子一xian,子瑜的身子也跟着动了动,隐约有了要起来的意思,眼睛却是紧闭着的,嘴唇蠕动,吧唧了两声。

莫离见了,很没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子瑜有多么难叫起来,也只有他最清楚了,刺花门中相伴的那段时间,他负责照顾子瑜,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绝对不叫他早起,子瑜唯有睡着的时候最可爱最无害了,哪像醒来了不是冷淡如冰就是乱砸东西,冷淡如冰要劝他吃东西很难,乱砸东西自己要收拾,很麻烦,总之是醒来以后很讨厌。

“…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起,再五分钟,五分钟就好!”含糊不清的话从粉嫩的唇中逸出,子瑜想要翻身,却被莫离捉住了手腕,那冰凉的感觉让他的脑筋一下子清醒了,睁开了眼睛,依旧漆黑一片。

“一会儿我们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了,你真的不送送我吗?”莫离闲闲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判断着时间,完全没有理会子瑜口中所谓的五分钟,他可不是莫语那等傻子,真的开始数数,还一直数到三百。

子瑜这才算是完全清醒了,以手加额,坐了起来,摸索着想要穿衣服,不等他说话,莫离就开始帮忙,在他自暴自弃的时候,莫离也是如此帮他穿衣的,好似自己是一个木偶娃娃,而现在,也许依旧是吧,看不到了,不知道哪件是中衫,哪件是外衫,一层层衣衫好似包裹蚕茧一般,层层叠叠,交错不断,看不到,想想也觉得厌烦。

人生没有了光明,哪里会像是说说那么简单,适应很麻烦,麻烦到总是觉得死了会更容易些,却还是要艰难地活着,也许,真的是等着某一天,能够听到花开的声音。

衣衫刚刚整理好,披散的长发还不曾打理,就听到了叩门的声音,“我来开。”莫离主动说着起身,让子瑜安坐在凳子上,而他则拿着梳子就去开门。

“噗”地一声,声音很轻,但很古怪。

“莫离,怎么了?是谁来了?”子瑜等了一会儿,不闻其他声音,扬声问着,回答他的却是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很轻,但他还是听到了,觉得有些不对,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来人啊,快来人!爹爹,快来!”

子瑜喊到一半儿才想到苏木青昨日有事外出,说了今日午时才回来,便是子谦也不在春生阁中,只有莫离跟自己住着,而莫离… …心里有些恐慌,却也无暇多想。

“啊——”

一声尖叫,随即,水盆落地的声音响起,面前似乎有风动,吹散了那股血腥之气,也带走了那股恐怖的气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却还是漆黑一片,子瑜什么也看不到,一片茫然,徒自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