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青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面,手中拿着一块儿破布,上面的字迹是用血写的,应该不假,这是莫语从一个乞丐那里得到的,那乞丐跑得很快,到了河边儿就不见了踪影,莫语只能回来禀告。

而….…目光落在桌子上面的信笺上,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子已落我手,想要拿命来换!”多余的话都没有说,接着就留下了地点时间,很明显是威胁,逼着苏木青自裁来换回子瑜。

自己的儿子啊,丢了一个,现在又被掳走一个,颇有些命途多舛的感觉。曲着食指敲击着桌面,随着“咚咚咚”的声音,思绪也在飞速旋转着。

一命换一命,肯定不会,按照苏木青的思想,就是自己肯换,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子瑜,要知道这是寻仇,是要斩草除根的那种,便是以前的自己也不会手软,别人又怎么会,就算他们放了,子瑜又怎么能够生活下去,没有了自己,苏敏哪里会照料这孩子,就算她想,只怕也不知道,那样等待子瑜的也只是更悲惨的生活,还不如一死干脆。

“倒不如那时候一起丢了的好!”长叹一声,眉目间又有了沉静之色,“你去,到这个地方给子瑜一句话,若是他不能自己逃出来,那么就死吧!”

低着头的莫语听到这句话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苏木青,这是他说的话吗?是那个一直最爱子瑜的爹爹说的话吗?他怎么会这么说?莫名地为子瑜感到气愤难过,甚至还有些伤心气恼,若是自己那时候……这种懊悔更是时时盘绕在心头。

“至于你!”食指停止了敲击,苏木青站起身来,“今天之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否则我会亲手杀死你,子瑜不在,你也没有必要活着。”若不是子瑜以前的百般维护,苏木青可能当下就会杀死莫语,而不是让他去传话。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记住我的话!”苏木青摆了摆手,转过身,闭上了眼眸,安静地等待着,他在等,若是子瑜足够聪明,他就能够自己逃出来回到客栈,若是不能,那么,就死了吧!

眼睛有些潮湿,脑中回想起来的都是子瑜小时候的样子,第一次张口吃粥,垂涎的样子,第一次翻身,高兴的样子,第一次走起路来,可爱的样子,第一次叫出“爹爹”,乖巧的样子,还有第一次做出小弓弩,欣喜的样子,子瑜,他最爱的幼子,真的就要这样没有了吗?

如果是,我会给你报仇的,不管杀戮多少,他们都不会死得轻松!第一次,有了滔天的怒意,不同于父亲的死,不同于妻子的死,完全不同的感受,强烈而执着的怒火在心头燃烧,让人无法安坐。

…………

内宫,凤仪阁内。

“打够了吗?”有些懈怠的声音配着慵懒的强调,那一分柔软恰到好处,一下子就让周谨的皮鞭停了下来,转而看着卧榻上那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苏敏,她此刻的脸上写满了无聊,让人无法不顺从她的意愿。

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四个铁环,紧紧扣着一个人的四肢,那男子浑身**,雪白的肌肤上满是鞭伤,一道一道的红肿接连不断,色泽有深有浅,一看就不是一次形成的。

“你不心疼?”周谨的两鬓已经有了些许的白丝,不是很显眼,却也让他深以为叹,每每看到苏敏,就会莫名地升起一阵自卑来,她那么年轻,而自己……就是这种感情,让他无法理智地对待她,总是会随着她的一句话而欣喜,又随着她的一句话而心揪。

苏敏轻嗤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心疼谁?他吗?”满脸的不屑迎合了周谨的心态,让周谨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看着吊起来的那个人也不是那么别扭了。

“外面阳光正好,你可愿意出去走走?就在花园里。”周谨情知两人的身份有碍,而眼前的她又曾经是父亲的女人,这样尴尬的身份让他们无法光明正大婚娶,却不妨碍他们在宫中自成一家。

“也好。”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苏敏的细腰被周谨搂着,两人结伴而出,至于在花园中该干什么,不干什么,那就不是旁人可以干涉的了。

房中一时安静,猛然出现一人,却不知道开始是躲在哪里的,半边脸上的凤凰面具表明了他的身份是凤卫,这宫中众多秘密中的一个。

此刻,他拿着药,没有什么顾忌地给那人检查身上的伤痕,那鞭伤看着轻巧,并不见多少流血,却是鞭鞭到位,凤卫一边上药,一边感叹,一声叹息逸出来:“你、怕是废了。”

周谨的辫子打得阴毒,看着是遍布全身,那鞭梢却都是指向一个位置,想必她也能够看出来,周谨是要存心把这人打成废人,可,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阻止,把这人招入内宫的是她,毫不庇佑的也是她,她,究竟是什么心思?

凤卫虽然等于暗卫,藏身都是隐秘,几乎是全天跟随着主人,可是却也有不同,比如某些时候主人就不会让他们跟随,而这个时候,守卫却是最严密的,机关远比人力更加无情。

“谢谢!”细弱蚊呐的声音传来,凤卫抬起头,就看到那人的笑脸,好像晴空无暇,雨后孤虹,温暖却也孤独,当得起那个“东州第一风流”的名号。

“不用谢我,这本来就是她的吩咐。”说了违心的话,凤卫突然觉得有些尴尬,站起了身子,为他拢了拢散发。

唐经格,谁能够想到眼前这个一丝不挂,浑身鞭伤的人会是那个“风仪比苏君,才华动四州”的唐经格呢?连自己也不信吧!似乎是专门为了嘲讽他现在的丑态,正对着他的就是一面镜子,只要一睁眼就能够从镜中看到自己此时不堪的模样。

闭了眼,仿佛又看到第一次见到苏敏时候的样子,那个帘幕后面的太后竟然是那么年轻,那么美貌,让人一见就迷了眼,忘了神,心甘情愿成为她的俘虏,可是不能够。

“废了就废了吧,不必心忧。”唐经格开口,却是劝慰凤卫的,这段日子,他见得多了,从最初的惊艳到现在的迷惑,他看不懂那个女人,传闻中风流**荡的女子能够在美男环绕的时候不动声色,而那么多男宠,却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和她有过云雨之欢。

她,是在为谁守着,又是为谁等着?不是那个周谨,只一眼,唐经格就判断不是那个周谨,她看他的目光是那么清冷无情,这一点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而那些男宠则更加不是,那么,是谁?她爱的是谁?

有些苦涩地笑笑,自己真的下贱了,成为了一个女人的男宠,而且还自愿承受这些折辱,真的是下贱了。

“能告诉我,她爱的是谁吗?”毫无希望地问着,苏敏的许多事情都没有避讳过唐经格,因而他知道得很多,而知道的越多越是迷惘,他想知道她爱的谁,只要知道就可以了。

凤卫迟疑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这么没用,这样臣服于一个女人,却不得不感慨他是真的爱她,爱到可以如此卑贱地坚持留在她的身边,只是……犹豫着,收起药瓶,“我不知道,但,那些男宠,或多或少,都有些像苏君。”

曾经见过她是如何让一个男宠面月站了一夜,只因为她要看他看月的侧脸,要那种淡然而洒拖的感觉,因为那男宠总是做不好,最后被打肿了半边脸,而另半边是留着她能够继续看。

是爱苏君吗?难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却没有答案。

凤卫亲眼看见过苏君对她是如何淡漠,也亲眼看过那个骄傲的女人是如何怯懦地祈求苏君的原谅,一如唐经格此刻的卑微,也许,她是爱苏君的吧!

可是……总还是有些疑问,不知道如何问,也不知道答案。

“是吗?呵呵,我知道了。”唐经格抬起了头,看了看外面晃眼的阳光,已经有好几天他没有出去过了,已经不知道晒着阳光的感觉是什么样子了。

风仪比苏君,他错的,就是这一句话吧!因为这一句话得以进入昭义,因为这一句话得以免除死罪,因为这一句话得以被她看重,也因为这一句话,……唉——已经无所谓了。

也曾风流潇洒,也曾折桂凤台,也曾沦落地牢,也曾死刑难改,是了,唐经格死了,因为妄图刺杀太后被斩于旗台下,现在的,已经不是唐经格,而是那偌大后宫中一个普通的男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