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四溅,金敏中瞳孔放大,握在手中的剑终于无力地掉落下来。

长枪收回,血如喷泉,疯狂涌出,血如残花,布满荒地,血如一切刺痛人眼的红,惊心动魄。金敏中面色惨白,站在原地摇摇晃晃着,时而笑,时而哭,癫狂自语,他的眼睛慢慢闭上,仰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哥!”金敏俊哭吼着,一把拉住了金敏中,将其抱在怀中,两人的血液都不停地流淌着,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金敏中轻轻挥手,一巴掌打向金敏俊的脸,他推开金敏俊,倒在地上。他蠕动着爬,微微地抬起手,向前伸去,想要握起落在地面的剑,他艰难地爬动着,要举剑,要战斗,要诛杀一切他想诛杀的人。

每个人都沉默地看着金敏中,场面异常安静,安静到令人压抑,只听得见金敏俊的低声哭泣和金敏中的微微喘气。

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我就能握住我的剑了,我要成为月界最强大的男人,怎么能连剑也握不住!金敏中心想着,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甚至变得黑暗,他不想放弃,他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正在渐渐靠近他的剑。

当金敏中的中指与剑柄只剩一厘米之差时,剑,忽然破碎,消失了。

金敏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月剑消失他知道意味着什么——剑毁人亡,这是每个月士的宿命。金敏中的手垂了下去,他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

“哥!”金敏俊抱着金敏中,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刺痛着场中每个人的内心。路远寒看着他们,都心有不忍,没过一会儿,体力透支受伤过重的金敏俊也晕了过去。

金敏俊,路远寒曾经最恨的人,他以为是金敏俊伤了夏依带走了凌语晨,谁料最后他竟是与枯人一起策划这一切的重要人物。他高高在上,他不苟言笑,他隐忍入狱,他不食人间烟火,他将所有的痛楚藏在心底,留给外人的是冷漠的外表和强大的实力,其他,都不为他所在意。

兄弟残杀,冷漠的金敏俊终于卸下了他的面具,露出最真实的一面,他的眼泪,反而让在场的每个月士更加崇敬他。然而,这一战,并没有完全解开两兄弟的心结,反而,阴阳两隔。

“金阁主!”添芷蓝惊呼道。

“这里就交给我们,”孟梦说,“金阁主、芷蓝、若婍、萧凌,你们的伤都太重了,就由我和第一梯队的三名月卫为你们四人治疗!”

添定安抚了下添芷蓝的情绪,让她安心躺在地上接受治疗,随后转身,对路叶生道:“好久未见,路叶生……副阁主!”

路叶生微微笑道,他与添定都是多年前那场变动中的牺牲品,如今十月阁的恩怨已了,也算是了解了一桩心事。

“霜俊杰呢?”路远寒忽然问道。

“霜俊杰阁主和单雪正前往萧南火所在的地方,是他安排了孟梦来到这里,”添定说,“我因放心不下,也就跟随过来了,只可惜……金敏中他还是未能回心转意。”

“也罢。”路叶生看向尸体正慢慢化作魄源的金敏中,叹道,“他的死估计是对万古打击最大吧,毕竟他是万古手下战斗力最强的人,如今只剩下萧南火了,万古离灭亡应该也不远了吧。”

“路叶生,想必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幕后的情况,你当真觉得事情就会这样简单结束?”

路叶生看了眼添定,什么也没说。当添定还准备说什么时,众人都惊呼了起来。

竟然是金敏中又站了起来!他的身体仍在慢慢消失,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向地上的金敏俊,又看向前方,口中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妈……这么多年我总算觉得轻松了……”金敏中用没人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妈,我似乎能看见你了。太好了……”

……

二百九十年前。

“妈!妈!”金敏中握着剑跑到他母亲面前,“妈!我学会初生了!”

“敏中真棒啊!”金母慈祥地笑道,“你这么小的年龄……都还没进入月界呢,就学会只有月卫才会的初生了!”

“那可不是吗!”金敏中天真笑道,“虽然敏俊他好像也学会初生了,但用的远没有我熟练!”

“你和敏俊都是妈妈的骄傲!”金母笑着,“以后呢,你们要像爸爸一样,成为月界的阁主,为十大贵族争光!要知道,现在月界十二阁主中只有一半是贵族出身了。”

“那当然!我可要成为月界最伟大的人!”金敏中眼中放出光来,“我还要像爸爸一样,成为月界的总阁主!”

“哎呀,敏中,这话你可别乱说,被你爸听见就又要挨骂了!”金母爱怜地摸摸金敏中的脑袋。

“这有什么!”金敏中嘟嘴道,“我一定会的,我要成为总阁主,让妈妈永远活在骄傲和保护中!”

“这样的话最好了!”金母笑道。

……

美好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的,我的弟弟金敏俊,你当真以为我愿意与你刀剑相向?人们都称我为邪龙,因为我的残暴与无情,然而,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们敬仰金天,因为他是月界的总阁主,但我恨他,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自从母亲死后,我的心里就被阴暗彻底吞噬了。即便,在她死前,父亲也永远只把心思放在月界里,对我也没有一点关心,尽不到父亲的职责,我也不怪他,成为伟大的人总要牺牲些什么。

然而……那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的死,全是羽者和父亲的错。

那日。我和金敏俊进入月界参加月士考核,母亲独自去魄区散步,身为总阁主的父亲竟怕一些闲话,没有安排任何人保护母亲……就在那天,母亲被羽者杀了。

我恨羽者,但我更恨父亲,母亲死后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忧伤,而是每日不把我当人看,让我去修炼,让我生不如死的修炼,别说不把我当亲儿子看,甚至不将我当人看。我最恨的,是他居然利用母亲的死发动了他蓄谋已久的战争,借着为母亲报仇的名义去讨伐羽界!

我恨他!所以我要杀了他!我恨羽者,所以柳絮、袁定真、章磊死不足惜!每个人,都死不足惜!

金敏中的眼珠里泛着泪光,喉咙发着嘶嘶的沙哑声,终于,彻底消失了,化作了魄源,消散在魄区的空气里,不复存在。

路远寒扭头闭眼,即便是曾憎恶过的对手,但这种死状,仍让他十分不忍。

“看来……我们对他的了解还是不够啊。”添定说。

路叶生也若有所思,他不再与任何人说话,带着十二年未见的路远寒去了个角落。他看着天空,轻声道,“你以为六十年前魄结从万古那逃出,真的仅仅只是万古没能控制住魄结那么简单吗?”

“爸……那年……”路远寒喊路叶生叫爸爸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现在的路叶生和十二年前的路叶生没什么区别,两人看上去不像是父子而像是兄弟。

“远寒,我知道你没原谅枯人,但……六十年前,我与单雪单灵被陷害,而枯人与高清扬他则是因为魄结的缘故和我们一起逃到了人界。但是,魄结是金敏中从万古那偷出放走的……”

“啊?”路远寒根本不敢相信。

“枯人的父亲是羽者你应该知道,并且他父亲是当年的羽界青色殿殿下。在两百二十一年前,是他的父亲杀了金敏中的母亲。这件事金敏俊也不知道,你别乱说,知道吗?”

“那……后来呢?”路远寒惊愕道。

“过了两年,金天得知杀了他妻子的人是枯人父亲,并没有怪罪在当时已经是阁主的枯人,因为那时枯人也完全不知情。但枯人的母亲并没有那么好运了,所有的调查都显示是枯人母亲将金天妻子骗入的魄区,她成了嫌疑最大的帮凶。至于原因,至今我也不知。

“于是,金天派出在当时是精锐军团团长的枯人母亲去魄区执行任务,金天明知道那是羽界赤色殿殿下所发起的战乱,会很危险,而枯人母亲则就葬身在那次战斗中,枯人父亲得知后与赤色殿殿下决斗,最后枯人父亲战败并未死,却被金天亲自杀害,随着枯人父母的战死再度恶化了月羽两界之间的关系,从而,一场长达十六年的月羽大战就此开始。”

路远寒颤抖着,回想起初次与枯人见面时他的那番话,他不敢想象如此深的仇恨竟可以在枯人口中如此,大悲之后才能如此云淡风轻。

当路远寒正想继续问什么时,添定靠近了过来,路叶生不再多话。

“叶生,这次赶过来,我的确没有猜到能见到你。我这次来的目的其实不仅仅是阻止金敏中这么简单……”

“我明白你的意思,”路叶生打断添定,“你早就猜到这场战斗魄结会现身吧?”

添定一惊,低下头。

“魄结是个有思想的产物,恐怕刚才它并非完全臣服于远寒,而是恶作剧般报复了曾经利用它的金敏中,”路叶生走到添定身边,附在其耳边,低语道,“但是,你觉得你可以控制魄结吗?”

添定猛然睁大眼睛,煞有一番介事,盯着路叶生。

“别紧张,我知道你想为双心做点什么,想替他早点找回魄结。”

“并不是这么简单。你比我更了解枯人,这魄结他绝对想要,而你也知道,不能落入枯人手里。”

“是吗?”路叶生看了看天空,轻声笑着,路远寒皱眉,若有所思。没过多久,添定等人与路远寒父子告别——在孟梦等人将金敏俊等治疗脱离生命危险后,添定决定先将众人带回月界,就此告别。

路叶生与路远寒决定暂时留在魄区,待他们走后,路远寒问道,“爸……那连添定也不知道当年枯人父母和金敏俊母亲死去的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