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送暖,绿草蓬茸,小溪清如空明,鹅鸭嬉戏其中,搅乱一池花影。曾经风雪肆虐的冷清街道又重现人间的热闹,喝茶的喝茶,会友的会友,酒楼、青楼高朋满座,湖边郊外满是踏青观花之人。

后山风景尤佳,却不见游人与椎夫,原来这二十里内的后山明湖,皆是王爷府的猎苑禁地。

“驾,驾……”一匹白色俊马载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女,迎着朝阳飞奔而来,“得得”马蹄声踏碎了早春大地的宁静。

“快……快……快点跟上。”七、八丈外,一位着青衣少女率着20多人的马队在后面紧追不舍。

“吁……”狂奔中的俊马被白衣少女在无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勒停,抬起前蹄长嘶一声便稳稳地停了下来。后续人等,一则所骑非名马,二则事出突然,纷纷勒马叫停,不少人坠下马来,一片痛苦哀嚎的声音。

“一群饭桶。”白衣少女回头扫了一眼,冷峻的脸庞没有一丝同情,大声道:“快点办事,莫搅了本主今天难得的好心情。”

“快去,快去,将这苑里最大的猎物赶出来。”青衣少女对着刚刚地上马上乱成一片的人大声说道。

听到命令,除两少女外的人们都下马来,迈开两腿,呈弧形状进入前面茂密的树林,锣声喊声顿起,树枝摇晃,鸟儿惊飞,几只野兔从树丛中左右逃窜。

“果果,你说本主今天会打到几只猎物呢?”白衣少女回头看着青衣冷声问道。

“我们郡主那还不是想打几只就能打到几只。这园里的猎物哪只不是为郡主而存在,假如哪天郡主厌了这片林子,这些活物只怕是活着也没了意思。”果果骑在马上满脸堆笑讨好说。

果然,郡主秀美的脸颊上闪过一丝自得的笑容,扬起小鞭子道:“哼,若不是本主赐爱心于这些活物,它们活着还有什么乐趣。想当初父王圈建后山猎苑,为的可不是修身养性。今天本主一定要痛快猎上一天。”说完两脚一夹,俊马如箭般冲了出去。

白衣郡主,朱贝儿,大鸣朝庄宗皇帝十八皇叔的侧妃吕氏所出。

十八王爷,爱妃十余人,有所出的除了正妃沈蓉生得昊然、昊鹏二位小王爷以外,其它的入府多年都不见有起色。王爷于是又纳得一侧妃吕氏。吕氏不负所望,入府半年便得孕身,王爷自是欣喜若狂,对吕氏倍加疼爱,给星星送月亮,恨不能扯道彩虹摆到吕氏院中。也许是王爷太过用心,吕氏却命中无福消寿,生产朱贝儿当日,因产后大出血,未见着爱女一面就香消玉损,一命呜呼。

王爷自是痛不欲生,日夜思念吕妃,又无处找寻。于是将对吕氏的爱全部倾注到朱贝儿身上,对贝儿有求必应,宠爱之至。

府中正妃沈蓉,与吕氏也甚有缘分,虽然交往时间短暂却是亲如姐妹。吕氏亡后,沈蓉将朱贝儿纳入名下,视同已出,一手扶养长大,待她甚至比自己的两个儿子还要多加三分溺爱。

王府上下见王爷正妃如此疼爱郡主,心里纵然有万般想法,面上也会装着十分喜欢,对小郡主如众星拱月惟命是从。

朱贝儿万千宠爱在一身,在王府呼风唤雨指鸡打狗,浑然不知人间忧愁,就在这样独特的环境中一年年长大、一年年扭曲。

后山猎苑是王爷的专属禁地,王爷年轻时,好名马,喜狞猎,常在此地流连游玩。后来年岁渐长,历经世事,知晓事事因果,万物无常,慢慢淡了杀伐之心。在五年前下令将后山猎苑改为游玩场所,任何人不得再进苑猎杀动物,还准备在将来适当时候,将猎苑整理后对外开禁,与民共享。

王爷一言九鼎,令行禁止。但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小郡主朱贝儿,自从成人练就一身武艺和上层箭法后,早就对这后山的满山猎物垂涎三尺。待得王爷年后接到御旨进京面帝,王爷前脚离府,朱贝儿便吹着口哨召集手下,肥着胆挎着弓进山,今天已是连续数日大开杀戒了。

“快看,郡主!他们赶出一只梅花鹿,那鹿茸可算得上上上品。”丛林里逃窜出野兔田鼠类袖珍猎物,郡主根本瞟都不瞟,眼见不耐烦的怒色渐渐爬上眉梢,刚好有一只经过刚冒鹿茸的幼鹿惊出树林,果果连忙及时指点欢呼。

“来只凶猛一点的!”郡主大吼一声,愤怒,极端的愤怒,本主来此可不是打这只连走路都不熟的小鹿的。

郡主发怒整个南京城都要抖上两抖,何况他们这群虾兵蟹将。果果看着脸皮胀红的郡主,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小心地说:“郡主莫怒,郡主昨天不就打着了一只华南虎么,那可是郡主打的第五只华南虎,怕是已经……”

“啪”的一声脆响,郡主不等果果讲完,一纪结结实实的耳光便甩在了果果脸上,喝道:“这后山,有五只肯定就有第六只!”

果果白晳的小脸上顿现五指手印,顶着一张火辣辣的疼痛,跟在郡主后面再不敢吱声。

郡主见手下进林赶了半天也赶不出什么来,百般无聊闷声的问道:“果果,父王每次上山都做些什么呢?”

“听小雪说,以前王爷多半也是打猎。自打禁止打猎以后,每次都携各位娘娘一起上山,不是登顶看云,就是湖边散步,偶尔垂钓几杆,每次钓上来的鱼虾也都全数放生,实在无趣的很。”果果骨碌转着眼珠,一边看着郡主的脸色一边说,仿佛刚刚一际耳光根本没有发生。

听果果说着,一道想法“嗤溜“一下滑进了郡主脑海。

“喊叫他们都出来。”郡主的脸上滑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

是——全部都给我滚出来!

“本主今天心情不错。”郡主对着面面相觑的下人说:“即然这林里没了大猎物,我也不为难你们了,现在往湖边去。”

果果看着郡主嘴角突如其来的笑意,直觉感到不妙,但是去湖边,最多是钓鱼,又有什么要怕的?

看着人马离去,方才跑出惊呆的幼鹿终于清醒过来,庆幸地扭头向林里深处跑去。驱马离开的郡主却突然返身,搭弓一箭朝幼鹿射去,一声惊鸣。

郡主不问死活,头也不回拍马向湖边赶去。

“下去!统统都下去!下湖把鱼赶到一起,赶到湖边,让本主在这里一条一条地射!——果果你去生个火,等会儿烤鱼吃。”郡主坐在湖边石凳上痛快地下令。

射鱼?头一次听说,怎么个射法?但郡主的命令谁敢不执行,下人们心里一边嘀咕一边骂,却又无奈的抻袖挽裤,扑通扑通跳入湖中,这可是早春的山峰雪水哟。

“郡主,需不需要拿根钓竿……”果果话还没有说出来,只见郡主的耳朵如猫耳一样立了起来,随即双脚一点,大鸟一样飞到对面的桐树树枝上,托了一个鸟窝蹦了下来。

三只刚刚孵出来的小黄鸟闭着眼“叽叽”的鸟叫,另有四只即将孵化的带斑点的滚圆鸟蛋。郡主一脸漠然地将整只鸟窝甩给果果:“蛋煮了,小鸟烤了——五成熟,本主饿了。”

果果手捧鸟窝,望着小鸟和蛋,听着叽叽鸣叫,心底范毛,实在有些下不了手,抬头对郡主说:“郡主,这小鸟刚刚出生,肉都没二钱,只怕还没kao上火就焦没了。不如叫老李把吃的送上来,盒里包里有王妃娘娘特意为郡主准备的……”

郡主过来一步,抬手狠狠拧了果果一把脸蛋,折下一根细枝一把将三只小鸟齐齐穿了,举到果果的眼前,一边晃着一边咬牙说道:“我看你倒有挺多肉,如果也像这鸟儿一样穿起来烧了,想来味儿肯定差不到哪去……”

果果睁大着惊恐的眼睛,听着郡主不温不火的话,吓得是股栗失色,两腿一软,跪在地上颤着音说:“郡主,果果知道错了,请郡主……饶了果果这一次吧,果果下次……再也不敢了。”

郡主看着果果冷哼了一声,将手中鸟串丢了过去。

果果赶紧接住,举到刚刚生起的炭火上小心的翻烤。

赶鱼?哈哈………看着下人冷得呲牙咧嘴,走得东倒西歪赶鱼的滑稽样,郡主抹抹小油嘴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是见众人忙活半天,也不见半条肥鱼自动跳出来,又翻转面色怒吼一声。

大伙心惊,齐回头看望郡主,连郡主的坐骑都跟着猛一哆嗦。只见郡主满面怒色,张弓

搭箭一箭射向湖水正中的一名下人,众人不禁惊呼。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短箭将中那人额头,那人快如闪电伸出手来一把将飞箭擒住,疾势向水下斜里一刺,再从水中举出时,短箭上已多了两条活蹦乱跳的肥大鲤鱼。

“郡主好剑法,一箭双鱼!”大伙松了一口气,心中赞叹那人身手,嘴上却都齐声为郡主叫好。

“王爷湖里的鱼,本主能杀吗?放了。”郡主心知肚明,那人矫健的身手也让她吃了一惊,瞟了一眼拿鱼的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陈彪。”陈彪轻轻捋下剑下的两条鲤鱼放回水中,一条只是尾部刺伤,一条却是穿肠破肚,只能任你们听天由命了,要怪也要怪这个该杀的郡主。

陈彪,为正妃沈蓉的贴身侍卫。此次进山,沈妃担心有猛兽意外,特派身手矫健陈彪跟随。哪想只是耍些赶兔撵鱼的莫名勾当,真真憋杀英雄。

郡主眯缝着眼睛看着陈彪,她可不是识英雄重英雄的明主。——灭了你!郡主心下琢磨有了主意。

郡主重新举弓捡箭冲天扫瞄,好似在搜索天上过雁,所有人都顺着郡主的搭箭的方向抬头向天望。却想不到郡主突然出乎意外将箭头一转,照准陈彪一阵猛射,一支,两支,三支……箭如去电,嗖嗖呼声,枝枝索命。

只见陈彪,左臂打飞第一支,低头躲过第二支,伸手接住第三支,从水中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个跟头,避开旋风般射来其余的箭,轻轻一落又稳稳的落回了水中,前后左右只留丝丝余波摇荡。

郡主大怒,却也奈何不得,刚好一只不知好歹的乌鸦“哌哌”叫着飞过,于是郡主将最后一箭狠狠赏给了它。

只是不知从哪里突然旋出一阵怪风,吹动了树枝,吹落了树叶,吹飞了乌鸦,也吹偏了空中的飞箭。

郡主眼着飞箭偏向一旁,乌鸦幸灾乐祸地飞去,忍不住愤愤骂了一句,只是骂声还未停息,空中飘落的一片巴掌大翠绿桐叶,晃晃悠悠荡到郡主顶上,忽然笔直落下,“扑”地一声,正砸在郡主的头顶正中。郡主只觉如泰山压顶,两眼一黑,两脚一软,人事不知地倒在了如茵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