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王爷府总共由六重大院围合而成,第一重院落为门卫和下人房,第二重为王爷办公会客之地,第三重为王爷王妃寝居,第四重为小王爷和郡主住所,第五重是众位妃子院落,第六重为客苑和高级幕僚居所,另有一个巨大的后花园。每重大院由一个或数个内苑组成,苑苑相通,院院相连,整个王府开有正、后、旁、侧四个大门。

南山皓和向天傲都住第五重院落的独立小苑内。

太阳初升,辰时正中,从拾贝苑走出一行六人,穿门过院,浩浩荡荡向一向冷清的南山皓的小苑前来。

覃小贝神气活现走在最前面,紧跟其后的是东张西望的果果,再后面是四个青壮的男仆,两人抬着十坛陈酒,一人抱着干鲜果品,一人拎着糕点肉干。

果果已于昨晚事先到南苑通知,被苑内小童在门口挡住,说自会捎话进去。南山皓未置可否。果果不得落实而归,覃小贝颇为大度地没有责怪她。

此时一行人来到南苑门日,留着刘海齐肩的小童又在门口拦住。说南白皓正在屋内打坐静修,如无急事,他可将事情转告。

“郡主来了,当然有急事!快去叫老头出来!”有撑腰的郡主在身旁,果果比昨晚胆子壮了许多,上前就去揪那小童的耳朵。那小童年龄虽比果果小上三四岁,反应却是极其灵活,头一摆果果手便揪了个空,返身跑进去通报了。

一行人进苑,将礼物摆放在石桌与地上。覃小贝恭恭敬敬立于正屋门前,果果学样立在后面。正屋房门洞开,却看不到一个人影,连进去的小童也未见出来。

过了漫长的一分钟,才从屋内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郡主心意,南某知晓,只是本老德才不举,难托郡主大望,请郡主带物回转吧。”

果果性急,正待张口出语不逊,被覃小贝摆手制止。覃小贝束手正容,愈加客气地说:“南师声名传外,爹爹将你聘请入内,岂能说德才不备,老师切莫推托了。”

覃小贝轻轻软话堵住了南山皓自谦的托词,如他继续坚持,岂不是暗指众人盲目、王爷昏眼。

屋里人停了一下,又传音出来:“你九岁习武,即拜向(天傲)兄为师,向兄武学,如山脉连绵,你至今所学程度不过是捡得几块石头而已,理当专心从一,岂有中途换师之理?”

其实找向天傲还是找南山皓学习,本来随便选哪个都无所谓,反正覃小贝哪个也不认识。如果两人相貌真的如果果所说,覃小贝多半也会找向天傲,谁愿天天看着师傅一张丑脸啊。

现在向天傲不是出去了么,没有三个月半年估计见不着面,而从现在穿越过去的覃小贝哪里有那个耐心,会等那么久。昨天出城被人欺负的灰头土脸,若没有王子默及时赶到,说不定现在都和人拜堂成亲成了压寨夫人了,覃小贝慌着来找府里闲着的两个武学大师,目标明确而简单:唤醒恢复朱贝儿原来的武功;学习新的、最精华的、有效的,能把人迅速打倒又能让自己安全逃跑的速成功夫。

南山皓说的很有道理。都说女人嫁人要从一而终,拜师学艺也不能总换老师啊。何况学生还只是学了老师的一点皮毛,怎么能见异思迁,跳到另一个山头上呢。

但覃小贝是何等聪明伶俐之人,这个问题早在昨天晚上她就想出了答案。

“请问南师,文分诗词歌赋,艺分棋琴书画,武学是否孤脉一枝呢?”

这次南山皓作答很快:“武学延绵千年,早已博大精深,拳有南北,功分内外,拳脚器刃,门类万千,怎么说孤脉一枝呢。”

“武学这么多内容门类,南师一定尽学尽知了吧?”

“胡说。天下无一人敢出此大妄语。”

“是了,所以爹爹请来诸位老师,让我自小随甲读经,从乙学文,师丙书画,习丁琴艺,又岂能独跟一个老师,而不准再向他人学习的道理?”

覃小贝伶牙利齿逼得南山皓一时无词。

“更何况,在你数年前状告教育弟子之时,爹爹就已经叫贝儿以天地君亲师之礼,称呼礼遇南师、向师二位,弟子一日不敢忘记。今春万物萌发,向师又远去京都,弟子才恭敬前来请南师赐教授学。”覃小贝侃侃而谈,虽然得理,语气却愈发恭敬。

如果说覃小贝前一段话有混淆概念的歪理在内,那么覃小贝的第二段话却道出了覃小贝自己也不知晓的一些实情。

王爷当年延请南、向二位入府,除了安全护卫因素,也有教育小王爷及郡主的深长心思。二人俱为当世武学高手,并各有所长,家在齐鲁的的向天傲,北派拳术和弓箭枪法颇为高妙,来自蜀地的南山皓内功修为最为精绝。儿童好动,适合活泼的外家拳路和兵器教学;而需要大量时间静坐修炼的内功,则需要到等年龄稍长人有自控之力后,方才适合入门修练。

光阴荏苒,当年那个只知挖坑射箭的小捣蛋,忽然一下就出落成能言善辩的大姑娘了,今年能有十五,或是十六了吧?不管怎样,前之王爷深远用心,现有人家恭敬请辞,让一向屏蔽女人的南山皓实在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覃小贝在门外静静的等待,看你老头还有什么话说。当年全市高校辨论大赛,覃小贝可是拿了女子组第二名的。

屋内人咳嗽一声,声音缓和了下来:“郡主请命,南某不敢再有托词。只是近来体染小恙,三五月内恐怕不能集中精力,还请郡主暂回稍侯。”

这次没有覃小贝说话,果果就冲着门嚷起来:“老头你就别装模作样了,你是武学大师,出手能打倒一头牛,现在说话也中气十足,说你有病,谁信?”

南山皓没有作声。“吱哑”一声响,旁边的木窗从低下支开一条缝,一支手臂从里面伸出。

覃小贝和果果过去两步察看,伸出的手臂皮肢紧绷,肌肉结实,只是颜色不对,尤其在肘部,红鲜鲜白花花一大片,不时还有细微白色皮屑飘落——这是非常严重的顽固牛皮癣,覃小贝从报纸广告中认得。

南山皓没有说谎,他的确正在受十分煎熬。这种牛皮癣虽不会致死人命,但是发作起来痛痒难挡,恨不能让人将皮撕去。看样子南山皓生癣还不止胳膊一处,真够老头受的。想不到功夫精深的武学大师,竟被小虫苦苦折磨而无可奈何。

果果捂着鼻子赶紧后退几步,拉着覃小贝一起躲开。

胳膊收回,窗户放下。南山皓在里面说,语气颇有些无奈:“已请城内众多名医,最多压制一时,却总不能除根,近日天暧,竟又复起发作得厉害了。——请郡主暂回吧。”

覃小贝只得告别,将带来礼物全数留下,由小童打理回屋。

覃小贝没有回拾贝苑,而是带着果果去了寄情苑。

南山皓的牛皮癣,严重而顽固。但是,——其实,一打达克宁足矣。不痒后再涂七天,除根。

只是,现在在大鸣朝啊。

如果大鸣朝有一个人能治好南山皓的牛皮癣,那她就是寄情苑的苏妃。

覃小贝对苏妃有信心。因为她了解她,凭借自己很浅薄但是现代的医学知识。

苏妃医学观念和医疗手段领先那个时代的,起码是一百年。只不过她是个女子,一个王府大院内高墙深锁的一个妃子,她的天赋与本领只能孤芳自赏,她的能力和成就只能在生时昙花一现,死后默默无闻永不为世人所知。

人们记住是只是李时珍,那样光辉闪烁的幸运的天才。

而女人,有人医学、科学天才吗?可能吗?不可能吗?可能吗?

覃小贝决心让它成为可能。她来到了寄情苑。

苏妃听过覃小贝的详细描述,并没有当作一件很了得的事,就象平日听了说某人得了感冒一样。她把杏铃叫进来——自“合和散”事件后,杏铃再没有去过拾贝苑,见郡主是不好意思,见果果是受不了她那张扒皮到底的嘴——一口气吩咐下去:“取雄黄、黄连各二两,苦参、土茯苓、防风、地肤子、荆芥各六两,冰片一两,将前七味药水煎30分钟,停沸后加入冰片,渣滓丢掉,药水收存。”

苏妃说完,杏铃张嘴复述一遍,名称数目皆无差错(记性真好!)。随后外出抓药时问了一句:“娘娘,是谁生了皮癣啊?”

覃小贝伸出大拇指,大赞!强将手下无弱兵。

苏妃淡淡一笑,道:“这是一剂的用量。将药水拿去,加温后用布巾沾湿在患处敷盖半个时辰,连敷三日,便能除痒。接着敷完十五天,即可连根除去,不再复发。只是这中间需要忌口,千万不要食用辣椒和鱼虾等发物。”

覃小贝一一记住。“苏娘,要我怎么谢你?”

“哪有孩子谢娘的道理。真要过意不去,多寻些不常见和市面上的新医书给我送来。”

“我明天就安排全城搜书去,如有善本孤本,多少银两也要买回来。——苏娘。”

“嗯。”

“有朝一日,我还要让你成为中国的大长今,大鸣朝的女李时珍。”

“什么大长今,我又怎么能和东璧先生(李时珍字)比,你又在胡言乱语了。”

覃小贝知道,自己并不在胡言乱语,有朝一日,她一定要为苏娘争取到。

☆☆☆

“报告郡主,南山皓将郡主送去的汤药收下,把使用疗法也告诉了他。但他根本就爱搭不理,好象根本没当一回事。——郡主,那么大那么恶心的癣,苏妃的药水真的治好?”

“能,一定能!”

☆☆☆

“报告郡主,南山皓今天热情了好多,竟然让我把药送进了屋。那药好象有点用。”

☆☆☆

“郡主!奇迹啊!南山皓的癣全好了!不红也不痒了!!苏妃娘娘真是神仙!”

“那你有没有说,明天我们就开始……”

“说了,那老头反悔了!他本来就不想收女弟子,加上一定又听了关于你的老传言,讲你是不可药救小魔头什么的。老头说:授徒之事重大,还是等到王爷和向天傲他们回来,征求过他们的意见后再说吧。”

老顽固过河拆桥!王爷回府,要等到猴年马月;向天傲要是在,我还用得着低三下四反复求你?真真气死我也。

“郡主,怎么办?我们是晚上挖陷阱,还是给他一暗箭?反正王爷不在府上!绝不能这么算了!”果果急着出主意。

覃小贝瞟她一眼,这么多年过去,怎么就没长进,还玩过家家的那些游戏。当然,事情绝不能这么算了,把我当小孩看,当猴耍,覃小贝咽不下这口气。想了想,一拍脑袋,有了。

“果果,吩咐厨房,精心烹制一道大菜,等会儿你跟南山皓送去。”

“郡主!老头在耍你,你还给他送菜,——要不要在里面放合和散?”

“呸!什么药也不放。就用最肥最新鲜的鱼,最麻最劲的佐料,最红最辣的野山椒,做一份最正宗的水煮活鱼。——南老师是巴蜀人,爱的就是这一口。”

“郡主,您,您对老头真好!……您是不是和王妃一样,也信佛了吗?”

信佛我送别人吃水煮活鱼!?

“快去办!”

“是,郡主!”

☆☆☆

“郡主——号外啊,喜事啊!南老头好了的癣莫明其妙,突然复发了!发的比前两日的还要狠!老头痒的在**直打滚,让小童烧了滚烫的水浇上去,皮都快烫熟了,还止不住痒。一个劲催我要汤药呢。”

“哦。那你怎么说?”

“我说,这汤药么,已经用完了;药方呢,一不小心弄丢了。需要等到王爷回来,复述药方,才能重新抓药配药。”

“南老师怎么说?”

“我哪敢在那等呀,我刚说完,那老头在里面痒的吃不住,胡乱飞出一掌,将整个窗棂都给震了下来,妈妈也,真是厉害。”

平蝶进来通报,南苑小童过来,在屋外等侯。

赶紧叫他进来。

覃小贝这次沉得住气,望着小童一言不发。

“南爷让我过来禀报郡主:明日辰时,请郡主移步南苑,南爷将为郡主因材施教,传授郡主上等功法。”

“知道了。请回吧。——哦,请顺便转告南老师,药方子找到了,现在就让果果配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