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花似锦,出门俱是武林人。

打败了果果,覃小贝豪气满胸,慨然将自己归入武林中人。要不是残有的一点理性仍发挥着作用,她可能就骑上白马王子挥鞭出城,主动寻找山贼算帐去了。

趁着刚开学三天的热乎劲,回到拾贝苑,覃小贝整个下午都在专心打坐练功,分分钟都有更新的境界一层层涮屏般的出现,似乎仅凭着鹿拳九式,她就足可以横走天下,天下无敌。

从座中起来,再演过几遍鹿拳,太阳已经西挂枝头。覃小贝眼睛不自觉地寻找果果,打遍屋内无敌手的感觉真是太让人难受了,果果,果果呢,不行打一场就赏二两银子。

果果猫一样悄没声地进来,溜到屋边眼睛溜溜地不作声。

覃小贝刚想开口,望见果果鬼鬼的样子,便欲擒故纵有意不理她。呼唤平蝶上茶漱口,自己漫步走到院中。

果然果果抓耳挠腮跟了出来,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覃小贝有心观花。这沿墙芍药今年开得红艳艳一片,真个是旺盛如火。

“郡主。”

“嗯。”(早就料到你会憋不住,丢了一两银子你能善罢甘心,且听你能唱出什么新花腔。)

“您的拳法是越发精进了。”(常规马屁)

“嗯。”

“要不,找个人比试比试?”(还是回到主题上了吧)

“还有人有这个胆子吗?”

“郡主,有钱能使鬼推磨,加大彩头啊。”(好小子,打一场一两银子都嫌少了,你就有一定赢的可能性?)

覃小贝瞟着果果,口里说道:“那你说加到多少呢?”

果果连忙说:“陪打的赢了,赏二两银子;郡主赢了,得一两银子。”(没出息,还以为你开多大价呢,原来只涨了一两银子。)

不过覃小贝何等聪明,及时查到果果话中的一个漏洞:“陪打的赢了,本主自然会赏他二两银子;若是我赢了,又是谁得这一两银子呢?”咱先把主谓宾弄清楚了。

“自然、自然是郡主得了。”果果心中止不住失落。琢磨了一下午,有心在话语中做一个埋伏,这样己方赢了得二两,输了得一两,总归是有银子拿,没想到郡主一句话就把潜伏的漏洞给堵死了。

“那好,趁着本人现在有闲有心情,来吧。”覃小贝象电影中的黄飞鸿一样摊开手掌,冲着果果摆了摆。

果果嘿嘿一笑,没有上前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郡主,您是高高山上一棵松,果果是深深谷底一棵草,您就是把果果打趴下一百次,也很难有什么长进。所以,果果给您请了一位旗鼓相当的高手。”说到这里,果果回头冲院外高喊:“进来吧,虎头。”

虎头蹦达蹦达从外面跑进来。

上午果果被覃小贝第二次打倒在地,就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形势已经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变化:她再不是郡主的对手了。更为遗憾的是,她不可能再从郡主那里领到打赢的赏银了。这让果果无论如何都很难甘心。

自己打不过,不等于别人打不过。果果马上想到了王子默。但王子默作为神一般的高手存在,果果根本没有信心和可能请得动他,让他去和覃小贝比武。那么虎头,就成了实际可能的最佳人选。

于是,在下午覃小贝打坐练功的时候,果果偷偷跑到了欢喜苑。老天有眼,今天王子默独自去了城外一个较远的地方,而把虎头留在了家里。果果先掏出一把盐水花生,慷慨地与虎头分享,接着杂七杂八地瞎聊,很快扯到郡主的武功上,说郡主正在急寻陪练的高手,最好是男孩,因为男孩更勇敢、更强壮、更结实,郡主急需的就是实战提高,最好能把郡主打败——当然是点到为止地打败——而且郡主还有赏银,打赢了赏白银一两,打输了却不用赔。以果果的如意算盘,先在话中设下埋伏,这样虎头打赢了,她便有一两银子的抽头;虎头打输了呢,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本着助人为乐的思想,虎头爽快地答应了,王公子交待过,隔苑有什么命令和要求,要尽量马上做到。于是虎头对果果说,郡主命令理由遵行,打赢了银子无所谓,与果果平分好了。

果果大乐,这样赢了自己就有一两半的进帐。不过她也没有大意,先对虎头做了下实战测评:自己用最猛最狠的招式突然向虎头发起了偷袭。

虎头竟然躲过了。两人对打只维持了一个半回合,果果便被虎头一个铲腿铲个了跟头。

果果从地上爬起来满意地点头,以牺牲自身做了回标杆,她评定虎头的功夫至少比郡主高三十个点以上,而且力气还要大好多。

于是,她把虎头领到拾贝苑,让虎头先在门外候着,自己进去给覃小贝灌迷魂汤去了。

不料覃小贝明察秋毫,直接挑明了说陪练打输了也要赔一两银子,这让果果的风险成本一下大增。不过事已至此,果果无路可退,而且也认定壮壮的虎头根本不可能输,于是答应了下来,扭头喊出了强援虎头。

其实覃小贝根本不在乎什么银子,十两八两更多的银子,对她来说都是可以忽略不较的东东,她要的是意愿随时可以满足的痛快。果果肚子里那些的小九九,覃小贝心里一清二楚,太忙时与她懒得较量。这次纯粹是提醒果果,让她少打自作聪明的小算盘,才特意设下打输倒赔一两的规则。至于是果果上场,还是虎头、狗头上场,那都无所谓。虎头上场,覃小贝还更高兴一些,一则他是新人,二则他是男的。

覃小贝最终要打的,就是真正的对手——男人。

闲话少说,第一场,虎头颇为拘谨地试探性进攻,均被覃小贝以“鹿逸”招躲过,或者以“鹿架”式挡回。果果在场外不住声地大喊助威,表面音里给郡主加油,实际效果让虎头放开手脚。

虎头渐渐放开了手脚,从王子默那里学来的北派长拳,威力发挥得越来越大,将覃小贝逼得连连倒退,几次防线险些被攻破。

虎头着实比果果厉害许多。假如将果果定为最低等的一级小怪,那么虎头就算是三级小妖,使得覃小贝竭尽全力才堪堪将就对付。

三分之一柱香时间到,平蝶喊:第一局结束,双手平局。

果果颇为遗憾,这局虎头明显占据了上风么,怎么就心慈手软不把郡主打趴下呢?二两白银啊。

果果一边为郡主捶背摁腿,一边冲着虎头喝道:“虎头,第一不能伤着郡主,第二不能让着郡主,第三不能打着平手。”回头再请示覃小贝,“是不是,郡主?”

覃小贝点头,对虎头说:“千万别让我,你的拳路我已大致看清,你马上要小心了。”

覃小贝的性格,吃软不吃硬(当然,有时在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情况下,她也软硬都吃),遇强则强,遇挫则奋。与虎头一局实战下来,中间虽几次堪危,但最终坚持下来,这使她的信心大增。虎头的水平基本估清:动作娴熟、刚直勇猛、拳大力重、有一定实战经验,除此之外,就没什么更可怕的了。自己的鹿拳九式如若深层变化、组合运用,足以抵挡住他,若能再加以内力辅助,战胜虎头也未必不可能。

覃小贝充满信心地站起来,冲虎头招手示意。虎头听明白也想明白了,郡主真心独孤求败,让郡主多些实战经验,甚至吃个小亏,对郡主来说都是大有好处的事,自己这次铁定是不会让她了。所以这次虎头用了七成的力气,十成的本领,垫步上前,大大咧咧搭手会招。

让虎头感到奇怪的是,仅仅刚才休息了小一会儿,郡主的功夫就突然一下暴涨了十几个点,自己大浪澎湃般的汹涌攻势,好象撞了一堵瞬间高了十几丈的石墙上,统统化成了碎浪水花哗哗退下。虎头心中不服,加大劲道和力度,黑云压城,白浪滔天,要活生生将覃小贝拍平在下面。

覃小贝早已森垒壁严,更加水涨船高。虎头虽猛,却有套路可拆,轨迹可寻,看清楚门道的覃小贝更为放松,发挥也更加出色。火来水淹,水来土挡,就是那几招看似简单的鹿拳九式,便连绵演化出近乎无穷无尽的变招,将虎头的来拳攻腿一一化掉,不时还能寻机反攻几下。

虎头心中有些焦躁,自己这回真的没有退让,倘若败在郡主手下,那真真是丢死人了,不说在果果面前抬不起头,连王公子他都没面皮再见了。虎头的拳越打越快,招式也越行越险,恨不能几招就将小郡主彻底拿下。

现在覃小贝的功夫已提升到与虎头接近的境地,虎头的急躁与冒险,恰恰给她提供了难得的机会。利用虎头冒险轻进的心理,覃小贝有意买个破绽,连退几步,晃一晃假装站立不稳。虎头果然上当,欺步前来,双手来推,欲把覃小贝一把推倒——却暴lou出自己胸前的空档。覃小贝哪能放过如此机会,以进对进,弯腰低头躲过虎头的来进,双手向前直直抵出——“鹿抵!”双掌正抵在虎头空出的胸前,虎头猝不及防,连倒几步终于没站住坐在了地上。

“郡主赢,郡主得一两银子。”平蝶宣报这一局战果。

怎么会这样?郡主竟然赢了!果果有些发懵,那么厉害的虎头竟然输了,你可是个男的哎。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就这样又不见了。果果心痛地弯下腰,好象覃小贝刚才击中的不是虎头而是果果

虎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没听清平蝶在喊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被女郡主打输了,自己丢脸丢倒家了。虎头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平蝶“第三局开始”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弓腰如箭射了出去。

覃小贝为虎头叹了口气。这个憨小弟,毕竟年龄太小,只想着面子,只想着报仇,他根本不清楚刚才自己为什么会输,究竟输在哪里?就着急马上进攻,这就错得更加厉害,给对手暴lou出更大更多的漏洞。

覃小贝绝不会心慈手软,会放过打倒强敌的好机会。先给虎头一个教训,回头再审训肯定在中间做了猫腻手脚的果果。

覃小贝冷静而清晰的看见虎头如慢镜头一样奔来——其实那速度是相当快的,至少果果就没有看清,没有看清虎头到底碰到了郡主没有,也没有看清郡主是怎么出招,反正虎头一下就从郡主头上翻了过去,象一只硬梆梆的口袋,“砰”的摔掉在地面上,把果果的小心肝震得粉碎粉碎,瓦凉瓦凉。

完了,彻底完了,昨天赢回的三两银子,只过夜暖了暖手,就要原封不动再还给郡主了。果果绝望而悲哀地想。

“哇——”

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虎头哭了,坐在地上两手捂住了脸,哇哇地大声哭了起来。

当年与野孩子打架打得满脸花,虎头没有哭;失脚从崖上摔下,虎头没有哭;犯错被公子狠打屁股,虎头也没有哭。——但现在虎头伤心地哭了,不是因为身上的痛,更不是输掉了银子,而是因为自己的脸——全丢光了。虎头没法拿开手,去眼眼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女孩子。

“虎头,起来。”一声镇定威严的喝声,从门外传来。

众人抬头看,白衣挎剑的王子默,在夕阳余晖中,迈步进苑。

来了,打败了小怪小妖,大BOSS终于出现了。覃小贝举奋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