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笛声仿佛穿越了千年而来,带着漫天的忧伤,带着绝世的痛苦,在这个夜空里,将桃花林里所有人心中的躁动给抚平,李相宜原本腾升而起的杀气在这笛声里化成了云烟消散。

雨。

漫天漫地的落下了。

媚舞原本嚣张的火焰在雨里慢慢的消失无影。

笛声越来越清扬漭。

雨水好像会跳舞一样在笛声里飞快的跳动。

李相宜看到媚舞越来越痛苦,在笛声里慢慢落了地,地面满是被雨水打湿铺满的桃花。

媚舞的身影在桃花里分外的痛楚,她难耐的扭动着,笛声越来越轻,渐渐的消失不闻愚。

随着笛声的停止,媚舞停止了挣扎。

艳无双落到了她的身前,探手看去:“死了。”

“怎么会这样?”李相宜看着媚舞在花瓣堆里安祥的面容,觉得那笛声来得诡异。

慕容风望向夜空:“难道是她来了。”

“谁?”李相宜道。

“冷香雪。”慕容风此言一出。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林逸、秦霸、艳无双三人脸上各有千秋。

而其它欲行刺的女子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听到冷香雪这三个字时,化为一道道光影消失在了空中。

“冷香雪。”慕容风喃喃的默念着这个名字。

想起了三年前,太子迎娶正妃冷如云那天,那道飘渺而去的身影。

皇宫之颠,她站在最巍峨的宫顶,容不得任何人的靠近。

她的长纱漫舞仿佛在跳舞一样,却带着一种隔世的忧伤,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凌乱。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她站在皇宫之颠,对太子所说的话:“你既负之,我且求去,往日恩情,裂如此纱。”

然后是漫天漫地的白影飞舞,那是春天,却仿佛下了一场白色的雨。

她手中的长纱是关外的将军进献来的月华纱,将普通的白纱放在海水里浸泡三年,再置于最高的山顶上晒晾三年,由专人看守,吸取了月光所凝成的羽纱。而那羽纱在她的手里碎成了片片,那个女子的眼中,看不到一滴眼泪,白纱却仿佛代她将眼泪流干。

她飞身而去,留下了东宫之中,手执喜球,迎娶太子妃的那个男人。

从来没有见过他狂然决裂的神情。

当她的身影飞升时,红色的影子疯了一样的向她飞去,却奈何功力不及,被她打落在了莲花池里,初春冰冷的天,池里不见半朵莲花,只有半碧残叶,那个男人的喜袍淋湿了,浑身**的在水里,一直浸泡到半夜。

太子妃冷如云催人来请,得到的却是一纸休书。

冷如云是臣相唯一的女儿,她的存在对太子在朝中的地位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是这样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千秋伟业策划了十多年之久,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了。

有人说,太子成婚三日之后,有人看见冷香雪在一片火海里消失,那是林中的一场山火,大火被扑灭后,地上只剩下她与太子慕容越曾经定情的一双金蝴蝶,再也不见其它。

有人说她化为了灰烬,可是太子不相信,这三年来开始大江南北的找寻。

而冷香雪从来没有再出现过,除了那一次——

雨声越来越大,媚舞的身子在雨里被冲刷得越来越干净。

李相宜看到桃花随着流水汇聚向了看不见的地方。

而她的心扑嗵扑嗵的跳动了起来。

有一种扑天盖地的熟悉在周围出现。

李相宜转头向四周看去。

雨似乎停了。

越来越多的湛蓝出现在了雨后初晴,即将破晓的天空里。

一道明亮的光束。

李相宜以为自己看到了神祗。

所有人同她一样。

将眸光看向了半空之中。

漫天的桃花飞旋而来,一道身影在桃花里,花非花,影非影。

仿佛存在,又仿佛虚幻。

仿佛日落,又仿佛月初。

黑暗里她容颜圣洁得就像月光,脸上带着淡淡的怜悯,衣袖挥舞间,越来越多的花瓣将媚舞的身影掩埋了起来,她的嗓音清雅淡渺:“尘归尘,土归土,你自从哪来,便到哪里去。”

她的长发似要及地般飘渺的飞舞,身上的衣白如雪,与她们所穿的白都不一样,似吸取了天地日月的精华,白得有些虚幻,李相宜看到,她的容颜已不能用美和漂亮来形容,只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绝色,独立于天地间,傲然于苍穹下,带着一种俯视苍天大地的孤傲,嘴角轻扬的那抹笑意是那么的悲悯而骄傲。

她吹奏起了长笛,是一首寄托哀思的曲子。

媚舞的身影在笛声里缓缓的飞起,随着落花与流水坠到了小溪,飘浮在溪水之上,流向了远方。

李相宜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怔怔的看着。

想要出声,却发现自己半个字也发不出。

所有人都沉寂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惊。

而那道身影静立在溪水边许久看着媚舞飘远之后,一声低低的叹息,走向了他们。

隔着丛丛的桃花与黑夜的迷离。

李相宜心跳得飞快。

慕容风上前:“真的是你。”

“是我。”她的声音听起来淡渺如云:“九王爷,好久不见了。”

“冷香雪。”慕容风的声音似有些激动。

“这个名字我已经好久没用了,只感觉自己是天边的一朵浮云,不存在于这个天地。”她莞尔一笑,清清淡淡的笑容惊艳了桃花,拂乱了夜风,李相宜呆呆的看着,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原本她想问,你是李相宁吗,会是我的姐姐吗。

可是这一刻,她不想问,害怕听到答案。

“他在找你。”慕容风道。

“我知道。”冷香雪伸出手去,接过飘落的一片桃花;“这世上有太多的苦难,人们经历的已经太多,何苦再制造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你回去告诉他,不用再寻我,就算寻到也是枉然,我已断情绝爱,这一辈子只为寻觅而活。”

“你在找什么?”慕容风问。

“你不会懂的。”冷香雪笑了。

李相宜感觉这一瞬间,整个桃花林都被她的笑容点亮。

这个笑容让她有了想要发问的勇气,但是声音怎样也发不出来,为何会这样。

李相宜看到,不止是她,其它的人也都站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冷香雪的目光只落在慕容风一个人身上:“你知道,我本不会现身的,可是,许州这一场大火,实在伤及太多无辜的人,不要再让百姓受伤,让他回去吧,否则,宫里的那个人是不会停止杀戮的。”

“你为何不自己对他说?”慕容风道。

“我与他,已无话可说。”冷香雪说完。

看了四周的人一眼:“他们不过都是局中的沙砂,似苦把大家都卷入苦海,这所有的一切,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召告天下,何必再惹这么多的血腥。”

“他很固执,也很噬血,谁的劝都不会听,只要你回到他的身边。”慕容风道。

“那是不可能的,他身边已有了一个冷如云。”冷香雪道:“我与她虽非同胞姐妹,但是多年来的寄养之恩不能忘却,如今她既已成了太子妃,我断不会与她争宠夺恩。”

“可是……”慕容风还想说什么。

冷香雪打断了他的话:“今日现身不过是再也看不下去,别再惹血腥了,不然,这个天下会彻底颠覆的。”

“你既还关心他,为何又要如此漠然。”慕容风道:“或许你回去,一切都会改变。”

“我是不会回去的。”冷香雪道:“我说过不会与她之间有过多的恩怨,但是这一次,我出手帮了你们,她一定会记恨我的,我想要的清静怕是难有了,不过,你若肯帮我一个忙,香雪不胜感激。”

“什么忙?”慕容风道。

“替我把这忘情丹给他服下去。”冷香雪挥手于天地之间,她的手中出现了一个诺大的瓷瓶,瓶身画满了牡丹,一颗丹药自瓶内缓缓的升起,冷香雪一挥衣袖,丹药出现在了慕容风眼前。

他抻手接过,冷香雪道:“先谢过九王爷。”

“可是——”慕容风皱着眉头:“他不会听我的。”

“他会的,服过之后,忘却一切,他就不会再记恨谁了。”冷香雪道。

“但是——”慕容风犹豫着。

“桃花一现,世人必见,我要走了。”冷香雪看了一眼渐渐泛白的天。

冲慕容风璀然一笑,惊走了满天乌云,星光乍现。

她飘然起身就要离去。

一道璀璨的红光突然在桃花林的上空出现。

李相宜看到冷香雪淡渺如云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讶然,接着,似要逃避,袭卷了铺天盖地的桃花,将自己的身影遮盖,就要飘越向远方。

“宁儿。”低醇如埋藏在地底千年般的老酒,带着微醺醉人的魔力。

李相宜浑身一怔,这世上还有如此好听的男声,似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