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州,本源于宋国,而真正让它在大宋闻名于世的却是宋太祖,赵匡胤。

当年太祖在后周曾任归德军节度使,治所正是宋州,并且陈桥兵变后建国号亦为“宋”。

所以,这块城池也算是有了从龙之功,当然在宋朝得意展翅冲天。而且宋州濒临汴水,交通方便,商旅辐辏,隋唐以来,已发展成为一方都会。

事到如今,俨然是继汴梁之后的繁华州城。

不过让宋州更加文明的却是此地的文化根基,或许换了个名儿就容易明白了,宋州,正是今后世人耳熟能详的商丘之地。

这里是中国百家争鸣主阵地,也是中国儒家思想与道家思想发源地,其中的所出名人更是难以数清,上至燧人氏,下到侯方域都是出于此地,也是儒道两家的孔圣人以及老子的故里。

宋州繁华的闹市在城南变得安静开来,那里有着一座书院,使得过往行人都不禁轻手轻脚起来,生怕恼了院中埋头苦读的学子。

马车轻轻的停在了书院的门口,杨延昭跳了出来,抬头看着,琉璃砖瓦,门匾上的‘睢阳书院’四字苍劲有力。

门前的台阶之上,两根红木柱孑然而立,上书‘学子频中第俊才擎宋廷,睢阳始兴学书院冠华夏’。

整个书院比三醉庵打上了许多,也有股不动而生的威势。

“延昭师弟,这里便是睢阳书院了,你我要进去寻张师么?”

“这个自然,不过不是此刻”,杨延昭望了望快要西垂的太阳,“现在已经熟悉了来路,而且天色还尚早,合德师兄你我去寻个小院可好?明年三月才春闱,在宋州成,待上个数月了,总得有个住处。”

“延昭师弟说的也是,不过你要准备科试,那就在附近找个空宅,这样来往书院也能方便些。”

说着,郭淮登上马车,拉着杨延昭往一边走去,而睢阳书院因为名声在外,附近倒是有着不少的清净小宅来出租或者变卖,只是银钱上高于其他地方。

而这对于不缺钱的杨延昭倒也算不上什么。

“这婆子倒也周到,家中东西备得还算齐全,也省得你我再去集市上一一买来。”

扫眼看了看屋中凳椅桌柜,锅碗瓢盆,甚至是米粮都有,这让郭淮不禁感叹刚才那个拿了银子脸都要贴上来的王婆子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小院不大,只有三间厢房,但却布置的清新雅致,院中载着寒梅,只是严冬尚未来临,寒梅也未吐出清艳的花朵,台阶之上,摆着两盆清脆的九节莲。

看来即便是做生意,也摸准了客人的喜好,怪不得附近的屋舍都供不应求,要不是加了价钱,今天或许还真难以找到这间小宅。

“合德师兄,你我去书院瞅瞅可好?”

放下包裹,杨延昭看了看天,也差不多快要到了日落时分,书院该是散学了,此事拜访张师,也正好合宜。

不打扰他授课,也不被他人发难。

小院中无养马之处,所以郭淮顺道将马车给牵上了,路过一客栈之时,给那笑脸活计丢了块碎银,将马车寄放到了客栈马厩中去了。

街道之上,人明显多了,大多是长衫方巾,手抱着书卷的书生,在三五成群的说道着,而两侧酒家小铺中也钻面色含羞的小娘子来,嘴角留春的看着路过的俊俏后生。

鼻中满是炊烟菜香之气,杨延昭与郭淮融在这熙攘人群中,信步走着,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再到了睢阳书院。

门口,不时的有着书生走出,杨延昭走上前,拦住一年纪稍长着,“这位先生,请问张师,张虞和可在书院之中?”

此人听到杨延昭所言,正在皱眉沉思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目光也有些不快,这举动倒是让后者颇为吃惊。

难不成他刚才所言有所不敬?

不过来人见杨延昭面相生疏,须臾便收了不满,略带客套的应道着,“在下并非书院先生,不过是一求学之人罢了,张师已经离去了,兄台若是要寻他,可以去张师府上。”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对方不喜,也是他忘记了,科试之中,白发苍苍的老者都比比皆是,而立之年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况且古人都好颜面,读书人尤其好之,所以刚才‘先生’二字说出,没有翻脸,已经算是胸襟开阔了。

微微弯腰,以示歉意,杨延昭也不再刚才的事情上言语,直接揭过再次问道,“不知兄台可否告知张师家住何处,小弟与兄长远道而来,有要事寻张师相商。”

“既然是远道而来,附近也不是熟悉,倒不如由我领你们去吧。”

有人带路当然是求之不得,如此,杨延昭当下大喜道,“那是极好,多谢兄台了。”

郭淮也抱着拳谢道,“多谢。”

这时,温仲舒才多看了一眼杨延昭身边的郭淮,见他面色木楞,身上亦无文人之风,便无了兴趣,只是礼貌的回应般的点了点头。

穿过几条小巷,或许是觉得杨延昭谈吐还算风雅,温仲舒便与他交谈起来,待听到后者是府州解元之后,不禁正视了几分。

“原来阁下是府州的解元,倒是温秉阳失敬了。”

杨延昭忙将行礼的他扶起,“温兄何必这般折杀了小弟,杨璟不过是运起好了些,况且府州不比宋州卧虎藏龙,高手如云,小弟只不过是莹莹皓月之光,不敢与日争辉。”

闻言,温仲舒笑了,“解元兄委实太谦逊了,府州城虽在北方,但也是人杰地灵之地,能夺解试之首,胸中必定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正说着,却是突然止住了声音,走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很是吃惊的指着杨延昭,“你从北方来?姓杨名璟?”

有些不解,但杨延昭还是点了点头,“正是,温兄。”

“你是不是在燕王府留下了‘渔家傲’一词?”

“燕王府?”

杨延昭有些愣住了,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自己何时到过燕王府,而这燕王又是何人。

“就是先帝之子,已被封为燕王的赵德昭。”见杨延昭不是在装糊涂,温仲舒压低了声音,提醒着。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倒是想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那还是开春之时,匆忙去汴梁,想要求见赵光义,走投无路,用了赵德昭这块敲门砖。

当时是留下了一首剽窃的词,还被赵氏兄弟要求抄写了下来。

“温兄如此一说,好像是有此事。”

“果真是你!”

温仲舒突然惊叫一声,上前拉着杨延昭的衣袖,如此之举让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的郭淮身子立马紧绷起来。

若不是杨延昭伸出右手暗做拦截之状,他估计早就纵身上前,将温仲舒给击倒在地。

兴奋之后,温仲舒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忙松开手,对着杨延昭行礼,“学生有眼不识泰山,竟不识得杨大家。”

再次有些身处云雾里,不知所以然的杨延昭忙扶起了他,“温兄,你这又是何故?”

“难道杨大家还不知情?”

“温兄,莫要乱言,杨璟只不过是黄口小儿,哪里担得起‘大家’二字,若是温兄诚意相交,便唤我延昭,莫再提这大家之称。”

见杨延昭语中有了愠色,温仲舒这才收了恭谨,心中多了些感到,语气也更外的柔和,提着他解起疑惑来。

原来,在杨延昭走后,赵德芳兄弟时常拿着他留下的‘渔家傲’欣赏,而赵德昭喜好文书,结交了些士林之人,常招这些人入府把酒言欢。

于是乎,‘渔家傲’一词便得以流传开来,豪迈的词风一扫汴梁中的烟柳之气,不仅是常以风流雅士自居的文人,就连大咧的武将都时不时的吟上两句。

当然,随着词流行开来的还有那瘦弱骨,却刚劲有力的字迹,即便是汴梁中的书法大家都自叹不如。

就连则平先生也喜好非常,常与那燕王讨那‘渔家傲’,奈何赵德昭始终不愿送出,后者只能对着屋中仿迹独自叹息着。

则平先生,却是大宋官场沉浮半生的太子少保赵普。

“不知温兄是如何知道小弟是‘渔家傲’所作之人?”

这是杨延昭听了半天后的心中疑惑,当初,他留的名是刘璟,而天下之大,谁能知道他杨延昭就是刘璟?

“呵呵,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延昭兄你在山南与小赵爷相遇之事早已经传遍开来了,三月林间花盛开,以酒会词出佳作,这可是多么让人向往的事情。”

温仲舒断断续续的说着,满脸的欣喜之色,杨延昭却越听越觉得事有蹊跷。

他作词是在汴梁的赵德昭王府之事当然是不能外传,否则世人皆知北汉毁于一不及弱冠少年之手,赵宋颜面何存?

只是赵德昭兄弟为何要将此事宣传出去,更是将他身份点出,再加上那赵普,难不成真的是喜好自己的书法?

说句真心话,他杨延昭不相信,说出一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人怎么会对笔墨有着痴情独好?

不知为何,杨延昭突然感觉到还未踏进的汴梁城中有着一股浓浓的阴谋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