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书院,元日刚过,还没有多少学子在书院中,藏书阁当然更是人影稀少,没有平日里的三五成群的走动之景。

要落山的夕阳安静的渲染着一切,也将正双膝跪在藏书阁楼前的张浩身影给拉长。

“师尊,弟子恳请动用灵珠来救杨璟的性命。”

张浩也不知这是他说的第几遍了,可是藏书阁中仍是静谧一片,没有半点回音,哪怕是喘气或者咳嗽之声都没有。

但是张浩知道,师尊便是在其中。

夜晚的寒风不知何时吹了起来,将张浩的衣袍吹舞着,而此刻,他半点冷瑟之意都没有,心里,满是焦急。

突然间,两股熟悉的气息从宋州城城南传来,是耿元符与孟阚!

这两气息包含着巨大的生机,却又含着枯槁冰冷之意,张浩的脸色猛然的变了,也顾不得藏书阁中的师尊,立马起身,闪着身形,快速的朝气息传来之处赶去。

“竟然是‘春晖术’,看来那小子是快要死了。”

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再回过首,一道黑影已从身边闪过,张浩心中一喜,口中唤了声师尊,步伐不禁又加快了几分。

城南,曾经温仲舒所在的破旧小院。

徐少阳与郭淮守在屋子外,二人皆是眼中带着担忧之色,不时的回过头,望向被一扇薄薄的木门所阻隔的屋内。

这时,一道柔和的气劲迎面而来,两人还未作出反应,竟然都是动弹不得,而身后的木门开启之后,便又合上了,竟然未看见来人的面容。

屋中,正盘膝而坐,将双掌放在杨延昭身前与背后的耿元符和孟阚也是心中一惊,竟然有人一招之内闯过了他们二人的徒弟。

待看清屋中多出之人的面容之后,不由得失声道,“独孤前辈!”

来人正是藏书阁的守阁老者,鬼谷派上一代的谷主,独孤流云。

“你们俩小娃还是这般的不懂事。”

衣袖轻挥,正在运起春晖的耿元符与孟阚不由得胸口气劲一断,正在输送往杨延昭体内的真气也停了下来。

“都出去吧。”

强行切断自己与孟阚所施展出的春晖术,并都未受到反噬,耿元符当即明白经受一创的独孤流云依旧是当年那个修为高深,但求一败而不得的独孤氏。

“多谢独孤前辈。”

对着独孤流云尊敬的行了晚辈之礼,耿元符便与孟阚退了出去。

“小娃,没想到你竟然是道家的弟子,当初你说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今日便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护上你一护。”

说话间,独孤流云身上破旧的黑色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而他佝偻的身子也逐渐的挺拔起来,全无往昔的垂暮沧桑之象。

屋外,张浩也已经赶来了,看着一道守在门口的耿元符等人,当即明白师尊出手了。

看着耿元符与孟阚眼中投来的感激,张浩微微的摇了摇头,也静而不语的侯在门外,等着里面的消息。

两个时辰之后,屋内的气息越来越落,甚至有衰竭之象,焦急不安的张浩口中大叫着不好,忙冲上前推门而入。

屋内,独孤流云坐在杨延昭的身前,双掌依旧保持着输送真气之状,只是双眼闭合,嘴角挂着血迹。

“师尊!”

张浩见此景忙扑上前,许久,独孤流云才费力的睁开眼,“虞和,灵珠早就遗失不见了,起死回生的春晖术也并非道家独有,为师老了,也活不了多久,所以我更合适……”

嘴角的血越来越多,独孤流云露出个无奈的凄楚笑容,“这些年并非为师不愿见你,只是无颜在见你。

当初,若不是为师听信了小人之言,鬼谷也不会被毁,你也不会遭受重创,使得修为大损。

是为师对不住你。

为师没想到你会倔强的留在宋州城,这让为师更加的自责于心。

虞和答应为师,回鬼谷,重建……重建鬼……鬼谷……”

独孤流云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双眼再次闭合,张浩则是双目垂泪,紧紧的抱着他,“师尊,师尊!”

五日后,昏迷了近一个月的杨延昭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床榻前,正在照料着他的罗氏女顿时欢喜的热泪盈眶。

很快,小屋中挤满了闻讯而来的人,见到耿元符三人,杨延昭很是惊讶,下意识的欲下床行礼,但身体却不停使唤。

“延昭师弟,你伤势初愈,还是在**歇息吧。”

徐少阳赶忙上前将他按在了被褥之中,耿元符则是仔细的把着脉,许久,眉头才舒展开。

“身子骨还有些虚,再歇息几日吧。”

闻此,罗氏女与八妹等人都是心头松了口气,站在人群后面的碧月更是拔脚往炤房走去。

“就知道你命硬。”

韩国华走上前,数日的担忧使得他双眼红肿,身影消瘦,如今看到杨延昭醒来顿时面露笑意,精神也好了许多。

“让诸位费心了。”

又是几日过去,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张浩的府前,驾车的徐少阳掀开车帘,郭淮扶着脸色仍是惨白杨延昭慢慢的走了下来。

扣动青铜环,依旧是之前的那个老仆人,一身的白镐,他不识得徐少阳与郭淮,但仍记得来访过的杨延昭。

“我去给老爷通传一声。”

“多谢老人家。”

徐少阳应了一声,不多时,脚步声传来,老仆人领着身形憔悴的张浩走了出来。

“见过先生。”

杨延昭三人都是低身一礼,后者抬首看了看,语气有些沧桑,“你的身子好了?”

“多谢独孤前辈,杨璟才能保全性命,今日前来想与独孤前辈上柱香,以表示学生的感激。”

“进来吧。”

杨延昭已有多日未来这里了,府中全都挂着白绫,透着萧瑟悲凉之意。

院子后,一座小屋立在一侧,有些孤寂,也有些卓尔不群。

推门而入,淡淡的香气传来,抬眼望去,独孤流云的灵牌正摆在屋中,几根长香正在静静的燃着。

接过张师递来的三根香,杨延昭推开了郭淮扶着他的手,缓慢的行走到灵位之前,忍着痛深深弯身行了一礼。

“前辈,杨璟得你所助,才脱离死境,此大恩大德必将铭记于心。”

自从醒来之后,得知救他的鬼谷前辈竟然是藏书阁的那个老者,杨延昭心中除了震惊之外,便是深深的感动。

又一次从鬼门关捡回了性命,劫后余生,但杨延昭知道,他从此欠鬼谷派一个恩情,即便张浩今后不提及此事,可是终是要还的。

上完香,出了屋子,张浩将三人唤住,“这些年,师尊始终忘不了当年的事情,便隐居在睢阳书院之中,如今他已不了,过些日子,老夫便要回鬼谷了。”

鬼谷,富有传奇的名字,可杨延昭还不知它在何处,望了眼身边的徐少阳二人,见他们一脸明了的神情,或许知晓鬼谷的坐落。

张浩望了眼杨延昭,继续道,“说实话,我很喜欢你的资质,只是元符比我先出手了,那也只能作罢了。

这些年,游历各地,暗中也发现了聪慧之徒,鬼谷眼下仅剩老夫一人,名声也逐渐消弭,是该重建山门的时候了。”

话语中带着离别之愁,杨延昭知道,张师肯定不久之后便离开睢阳书院,心中有些不舍。

而徐少阳跟着耿元符久了,自然也见惯了离合悲欢,“先生终于决心回鬼谷了,想来鬼谷一脉很快又能名震天下了。”

“虚名最是累人,老夫只想完成师尊遗命。”

待要离去之时,张浩却又突然开口道,“延昭,赵氏为王,虽急着心除去异己,但是稳固而图进,他不敢操之过急,因而能借助之势,方须大胆所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