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抚面,徐徐暖意,吹的人好不舒服。

街市上,依旧喧嚣如常,酒馆茶肆,唾沫横飞,起哄声不断,无一不是在说着即将举行的花魁之试。

“兄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家茶馆靠窗的桌边,何钰有些不解的看着品茶的杨延昭,满脸的悠然自得,似乎正如他之前所说,并不在意这次比试。

“今夕,你听,刚才那些人是不是对汴梁的四大青楼较为看好?”

搞不懂这话中所指何意,不过何钰还是点点头,“没错,兄长,汴梁四大青楼本就很有名,各有各的看家本领,除了‘春满楼’的六朵金花之外,剩下的三家也有着压箱底的头牌。

所以,一路下来,听到的也不为是猜测四大青楼谁会拔得头筹,至于‘云烟阁’和‘红袖苑’……”

何钰越说越没有底气,那仅有的信心被如此多的路人给说的丝毫不剩,见他如此,杨延昭不由得笑了,“今夕,想不想大赚一笔?”

说到赚银子,何钰顿时来了精神,忙出口问道,“兄长有什么好主意?”

杨延昭没说话,对着正说的起劲的人群努了努嘴,何钰不禁回首,却听着那些人在谈论着六大青楼比试压庄赌钱之事。

“你们不知道吧,眼下‘春满楼’的赔率已经变为了一赔二了……”

“什么?一赔二?这也太低了吧?”

“你懂什么?这是稳赢的买卖,即便一赔二,买的人也多不胜数,难不成你要去买‘云烟阁’和‘红袖苑’夺魁?那倒是可以去,他们的赔率可是一赔十……”

听着这些议论,何钰的脸不禁黯淡了几分,“兄长,这哪里有富贵可言,你莫拿何今夕来取笑了。”

“怎会?你都听到了,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云烟阁’,你这幕后当家的也要对自己人有信心。

对了,今夕,你这手头上还有多少银子可以使用?”

“之前还有两万多两,眼下只有一万五千两了。”

“那好,帮我压个一千两‘云烟阁’夺魁。”

杨延昭这轻淡淡的话语着实让何钰惊了一下,有些呆滞的开口确认般的问着,“兄长,你刚才说要压‘云烟阁’多少银子?”

“一千两,怎么了?”

这次,何钰确信他没有听错,很是认真的盯着杨延昭看了一会,压低声音道,“兄长,你可是当真?”

往杯中满上葱茶,喝了一口,感觉特有的清香,笑着应道,“那是自然。”

“哈哈,小弟明白了,这就去了……”

突然间,何钰像是知晓了什么,一拍桌子,便兴匆匆的离去了,杨延昭却仍是坐着,拿起花生粒悠闲的吃上。

耳边听着那些无事之人所说的天南地北,有些显得荒诞,博人一笑,不过其中倒也有奇闻趣事,若是在此找找乐子,消磨时间,大抵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知多久没有这般安逸闲致了,胡乱的来此世间走一遭,最初便是进了营旅,为改变杨家命运而暗自努力。

后来,到了府州,虽说书院的日子没有多少的烦恼与忧愁,但为了考中科举加倍努力,却是少了闲看风月的心情。

其实,自己想要的不就是这种吃喝玩乐的日子么?

感叹了一句,杨延昭抬首透过支开的木窗往外看去,刚要收回视线,却见到一个意外之人。

竟是李煜。

此刻,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失魂落魄的模样哪里有往日的谦谦君子之态,见到他,杨延昭不禁丢下块碎银,起身跟了上去。

“臭要饭的,往一边去!”

街边的小贩挥手呵斥着,不过李煜像是没有听闻到,喃喃自语,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着。

漫无目的,似乎受了失了心智。

一条小巷,人影稀少,几道身影冲上前,将李煜扑倒在地,看他们满是补丁的麻布衣,想来是盯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机会,上前行起劫掠之事。

“住手!”

冲上前,杨延昭低喝了一声,正因李煜不肯交出怀中东西而挥着拳头的无赖小混混皆抬起了头。

“怎么,想管闲事,兄弟们上!”

很快,几人便扑到在地,就算杨延昭只用体术,也不是这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市井之徒所能抵挡的。

“滚!”

闻声,小混混忙从地上爬起,头都不敢回的小跑离去,转过首,看着在地上哆嗦的李煜,杨延昭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伤悲。

曾经,他也是一代自诩风流不羁的君王,如今,却只是落魄于此。

此刻,他的内心是多么的寂寥,是不是如同自己深夜之时那独思前世,而不能诉说时一般?

虽然心中明白,李煜不是他所能接触的,但压制不住胸中生出的同情,杨延昭还是走了上前,这时,李煜已经乱了神智,手胡乱的舞着,口中不断念着‘嘉敏,嘉敏……’

看来是赵光义色心起了,想起小周后那绝美的容华,不由得叹了口气,抓着他的手臂唤道,“侯爷,侯爷!”

半晌,李煜的神智才变得清楚了些,“你是状元郎?”

点了点头,将李煜扶起,后者的身子极为的虚弱,甚至连起身之时都晃了两下,差点再次跌坐在地。

见他面容惨淡,杨延昭忍不住开口道,“侯爷,身子骨要紧……”

“多谢状元郎。”

李煜轻声的道了声谢,便转身往一边走去,望着他消瘦落寞的身影,不知为何,杨延昭下意识的吟起了那很是熟悉的词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听到这声音,本蹒跚向前的李煜身子猛然一震,继而止步,许久才回过首,杨延昭分明可以见到他眼圈中挂着的泪珠。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说得好,状元郎,只可惜我生君未生,若是能早些像是,李从嘉也能多一个知己。

只可惜……”

留下一个自嘲的笑脸,继而无力的叹了口气,李煜再次迈开脚步,口中念着本该属于他的词,渐渐的消失在巷子中。

今后,不知还能否再见?

心中默念了一句,良久,杨延昭将视线收回,心情有些低落,也无了之前的闲情逸致,径直的往院子走去了。

回到院子,天色还尚早,途中重整了心情,所以罗氏女等人自然未发现杨延昭的异常,八妹则是埋怨为何不带她一道去逛街市。

与小丫头闲聊了几句,一边从屋中走出来的碧月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杨大哥,天色也晚了,碧月这就回客栈去了。”

“碧月妹妹还是在这吃个饭再离去吧。”

罗氏女轻声的说着,碧月闻言不作声的低着头,待杨延昭也是如此道了一句,这才点首应了一句。

第二日,汴梁城中好一番热闹,天还未晚,却已是巷道一空,寻常的百姓虽不能进入比试的‘春满楼’,但是好歹能就近瞄上一眼,也能够为日后谈论添上不少的底气。

庭院中,点着几盏灯笼,晚风吹过,灯火摇曳。

“延昭兄,这棋你们也下得安心?外面热闹的很,难不成我等只能在此百般无聊?”

李至语中有些沮丧,六大青楼花魁比试,不用说,肯定是丽影曼瑶,雪月风花,好不恰意。

所有人都去了,八妹、排风、罗氏女甚至是五大三粗的郭淮以及萧慕春等人也去凑热闹了,而他这风流倜傥的才子却不能为佳人捧场,怎能不觉得丧气?

“元沛兄,你这性子可得改一改了,在座的诸位谁不想前去一睹究竟,可是朝廷的规矩大伙又不是不知道。

入朝为官者,不得进勾栏之所。

所以啊,还是耐着性子在此沐和风谈棋局,岂不同样妙哉?”

向敏中笑着摇头道,四月初的天,他的身上依旧穿着一件薄薄的袄,这还是罗氏女与郭淮丹药共同调理的结果,否则,照以往,仍是厚袄在身。

闻言,李至讪讪的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性子就直了些,哪里敢挑衅朝廷历律。”

说着,走到一边,拍了拍正握着书卷的张谦,后者似乎受了惊吓,手中的书径直的落在了地上。

“秋白兄,你怎么了,在想着何事?如此的出神,怕是在想着哪家的小娘子了吧?”

对于李至的打趣,张谦则是没好气的瞪了瞪眼,转过脸不做理睬,心里却还是放不下来,不禁望向了与向敏中安然自若下棋的杨延昭。

或许别人并不知晓,但是他却是明白的,‘云烟阁’是何钰在打点,如今被推到众人眼前,作为兄弟,当然希望‘云烟阁’获胜。

跟着杨延昭久了,张谦明白,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但想想这几日的听闻,心里还是不免为何钰担心。

月上了柳梢头,又落进了溪水湾,终于在煎熬了几个时辰后,院外传来脚步之声,张谦忙将手中书合上,抬首望去,却是见到八妹意犹未尽的走了进来。

“六哥!”

小丫头高兴的叫了一句,刚欲说些什么,却突然将嘴捂上,身边的排风与罗氏女正感觉着奇怪,只见她走上前,清了清嗓子,右手在身前抚过,“各位看官,你可知今夜六大青楼的花魁比试?

若是没有,便听在下为你道来,话说这参加花魁比试的青楼可都是首屈一指,其中的姑娘无不是水灵灵,娇艳动人……”

听着八妹有模有样的说着,杨延昭嘴角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脸,张谦则是深吸了口气,将书卷放到一边,竟在那仔细的听了起来,而之前在房中正陪着温李氏的温仲舒见到这情形,也是眉间露笑的继续回了屋。

当然,听得最为认真的人必定是不时懊恼惊呼的李至了,那情形,大有悔恨万分,没能够一睹如此夺人眼球的群芳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