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可否要歇息片刻?”但见一骑上前,满面络腮胡子的精壮汉子向个将领模样的年青人请示道。

那玄甲青年并未回话,似乎并未听到对方的话。

时下烈日当空,数十骑人马奔驰中扬起的烟尘,让空气望之也觉得憋闷异常,道路两侧的树木耷拉着叶子,树干却是白惨惨的有些晃眼。

“少将军”那汉子又唤了一声,表情略显焦虑。

“喔,何事?”那玄甲青年回过神来,勒了勒马缰。

“天气炎热,兄弟们急行了几十里路都有些吃不消了。”

青年抬头看了看天空,向那汉子眼含歉意道:“瞧我只顾着赶路,都忘记了让大伙休息,张大哥你说的是。我看前面有几棵树,就到那里休息片刻再走。”

前方,道路边上,几棵歪脖子树勉强的可以遮挡一些阳光,一行人缓缰走马,不多时到了几棵歪脖子树旁。

六月的天已经很是炎热,更不用说还有厚厚的铠甲负在身上,幸好**良驹能够代步,不然真是要累的够呛。

见少将军又陷入了沉思,那张允心中有些担忧,前日少将军带他们如同往常一样,奉命巡视周边,却不料遇到宋国奸细,防不胜防中,竟然中了对方的陷阱。

老天保佑,还好少将军无事,不然作为随行兵士,回去怎么面对虞侯?

可是自从昨夜醒来之后,少将军似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总是锁着眉头思考,像是变了个人,不过待人却更加的亲和,让张允这个武夫有些难以理解。

难道是受了惊吓?

想到这,张允立马摇头舍弃了这念头,少将军跟着将军杀敌无数,从契丹到周朝,再到后来的宋国,什么样的敌人都杀过,怎么会被这几个斥候给吓破了胆?

跳下马,将马缰甩给身后之人,张允上前打算搀扶正要下马的少年,却被对方摇手拒绝了,“张大哥,这点事,我还是做得来的。”

说着,翻过腿,从马背上跃下,身体打了几晃,竟差点栽倒在地,幸好张允在一旁伸手拉住了他,“少将军,你可无事?”

苦笑了几下,少年不由得叹气道,“连这下马都成了难事,或许,真的要坠了杨六郎的名声了?”

身后的随从都是粗心汉子,哪里注意到本该刘姓的少将军道出了一个‘杨六郎’,只在意他的自唉与叹气了,慌忙的出声劝慰着,“少将军有伤势在身,又是奔波劳累,身体自然是吃不消,我等皆是对少将军佩服万分。”

“刘天这厮说得极是,少将军的威名谁能不晓,不要说宋国军队,即便是契丹人来袭,少将军也能杀的他们有来无回。”

……

听着这些大汉的吹捧,后者只能摇头苦笑,“都没个正形的,就知道跟我贫嘴。”

见他们挠头讪讪的笑着,少年撇了撇嘴,“都歇会吧,各位兄弟也是累了,将马看好,万一跑丢了,回去可就得靠腿了。”

“少将军,你放心,就算人没了,这马也不能丢,这些可都是代州城的宝贝,若是丢了,即便虞侯体恤属下,我等也是要自己责罚自己的。”

闻言,少年瞪了他一眼,“又嘴贫,记住,人永远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说着,走到那歪脖子树下,坐在那已经被骄阳蒸热的泥土上,不由得长长的舒了口气,“这鬼天气,可是要人命的……”

说着,想将身上的铠甲解开,后背早已是湿漉漉的一片,甲胄也压的难受,可抬首见其他人都没有卸甲,他不禁将举起的手放下。

“刘延昭?杨六郎?是该说庆幸,还是该说倒霉?”

低声说了句,拿起水袋,猛的灌了几口,顿时一股清凉顺着喉咙而下,直润心田,怎一个‘爽’字了得?

“还是这水好,清凉可口,还有点甜,比农夫山泉强了百倍。”

“张大哥,少将军在说着什么?”

一边,刘天小声的问着,张允望了望树荫下不时自言自语的少年,短粗的蚕豆眉拧在一块,低声应道,“少将军确实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俺也觉得,以前少将军虽和虞侯一般待人亲和,但哪里像现在这般,一口一个兄弟?会不会因为前日的事情,少将军的脑子……”

“去你娘的,臭泥鳅,少将军怎会脑子出问题!”

见张允低喝,那有点木楞的汉子忙缩了缩头,黑瘦的脸上露出讪讪的笑,连连赔礼道,“张大哥莫生气,俺也是随口说说,不过比起来,俺更喜欢现在的少将军。”

低声骂完之后,张允的眉头更紧了,因为张泥鳅说的他也知晓,小时候村里的郎中便说过,人受了伤,容易沾惹不干净的东西,或许……

想到这,心中不禁暗自悔恨,若不是为了救自己,少将军怎会受伤?

带着歉疚,张允叹了口气,一旁的刘天则是拍了拍他肩头,轻声劝道,“张大哥,莫须自责,少将军已经安然无事了,而且少将军的性子你我也知晓,当时那情形,不挺身而出,那还是少将军么?时辰也差不多了,你还是问问少将军,是不是该启程了。”

将捏紧的拳头放下,张允点了点头,走上前道,“少将军,是不是该启程了,这样一来,天黑之前也能赶回代州城中。”

“等上片刻,喂马喝些水再走。”

听到张允的声音,刘延昭将取下的头盔带上,走到大黑马前,将水袋中的水倒在手心,喂着黑马,见他这般,其余之人也皆是如此。

稍后,跨上马,直起着腰板,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一勒缰绳,“驾~!”

马蹄扬起,卷起尘土朝着远方而去,带着心情有些忐忑的他往代州疾驰而去,不过,忐忑中又夹杂着些激动。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前方波澜壮阔的历史正绻绻掀开,江山水墨,瑰丽无边。

马蹄卷尘沙,飞骑而过,直到天边最后一道残霞消去,才隐约的看到前方高大的城楼,宛如巨兽侧卧,虽静而不动,但磅礴气势已出,初次见着,竟让他心生压迫。

离代州城越来越近,道路上的人也显得多了,与之前行走多时才能见到半点人烟相比,热闹几分,也多了些生气。

但过往的百姓大都是面色饥黄,衣衫也是褴褛不堪,如此情形,刘延昭心中不禁生出了‘惨不忍睹’四个字。

乱世人命如草芥!

强压下心中的感慨,继续打马往代州城而去,而路上的百姓也许是经习惯了马匹的疾驰,早早的退让到了一边。

终于,到了城门处,眼前的城墙,厚重而又庄严,墙面上布满斑驳裂痕,是那历经了沧桑岁月和峥嵘战火后留下的印记。

“属下见过少将军!”

进城门时,守卫的士兵迎上前,行了一礼后道,“虞侯来了命令,让少将军速速回府。”

速速回府?

一路行来,百姓并无慌张之样,想来不是战事起了,应该是家中担心‘他’了,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丝丝的酸楚,与那守卫道了几句后,骑马往城中行去。

代州城,都将军府,看着眼前的刘府,只是比寻常百姓家大了些,檐壁极其普通,丝毫没有朝廷大员的气势。

就连门口一排手持长枪的侍卫都未看到,或许,说它是略有银钱的普通百姓之宅更为合适。

“六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听到动响,朱红的大门打开,一个身穿下人服饰的小老儿欢喜的走了出来,刘延昭认识,老管家,刘和。

从麟州便跟着服侍刘继业这一家,如今生的儿子刘天也是刘府之人,就在他身后的随从队伍中,算是刘府的老仆人了。

“恩,延昭回来了,和叔,父亲与哥哥们可在家中?”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有些激动的心情,少年跨下了马,笑着脸问道。

那老家仆愣了一下,但随即上前牵住了马缰,“将军与诸位少将军在城西营中,尚未归府,六公子外出数日未归,可把夫人担心坏了。”

听到这句话,后者愣了片刻,脸色似乎有些怯怕,而这神情,张允看在眼中,不免更加担忧。

“折氏,那也是豪强啊!看来将身份坐穿,也能混了个二世祖了……”

低声喃语着,稍后,才回过神来,少年莞尔一笑,已经到了家门口为何不进!

将头盔摘下,刘延昭大步的往府里走去,而身后的老管家则是望向了他那脸色有些疲惫的刘和。

见此模样,张允等人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先行进府,更何况,还要将路上的事情与夫人禀明。

将军与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应该将六公子反常的举指报告上去,若是有疾未愈,也能尽早的医治。

“六哥,你终于回来了!”

还未走多远,便见迎面飞来一只拳头,没错,是拳头,带着猎猎的风声!

心中一惊,刘延昭忙躲闪到一边,顺势右手伸出,抓住那拳头,转身发力,顷刻间,将来人给束手擒住。

“六哥,你轻点,哎呀,疼!”

而此刻,刘延昭脑中正是一片恍惚,自己何时身手如此厉害了?

“七哥,说你武艺不行,还不信,这下知道六哥的厉害了吧?”

说话间,一个穿着鹅黄色小襦裙的女孩从檐廊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梳着双环髻,耳旁挂着两缕青丝,大眼睛眨着,很是惹人可爱。

“六哥,痛的,弟弟我知错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在刘延昭发愣时,耳边传来告饶之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所擒住之人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唇红齿白,模样挺俊俏,脸上却是一副央求的表情。

这年岁,比自己还小,应该是七郎和八妹了,心中暗想着,赶紧松了手,将七郎给放了,后者则是吃痛的揉着胳膊。

“六哥,你刚才那招式从何学得,怎么从未见你用过,有些奇怪。”

撇着嘴,七郎立马询问起来,后者又是发愣了起来,刚才,他只是本能的反应,脑子中闪过的也是曾经常看到的擒拿招式,也许是这副身子骨委实的好,所以才使了出来。

“七哥,你学艺不精又何来怪罪六哥,羞不羞?”

八妹对着一旁还要说话的七郎嘟了嘟嘴,随即满是欢喜的朝着刘延昭扑去,“六哥,这次出去可给鱼儿带了什么好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