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楼,太阳仍当空挂着,明媚的阳光带着暖意,刺得杨延昭双眼有着疼痛,向敏中等人已经离去了,转身背影,近在眼前,却再也无法勾肩搭背,谈笑风生。

没有叹气,也没有踟蹰,甩了衣袖,杨延昭继续往着翰林院行去。

李昉仍在一堆经卷中埋头书写着,听了他道明缘由后,沉思了片刻,取了一张宣纸,在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一排小字,递了过来,“这些书应该够了,在我翰林院中珍藏着,记着小心些,勿损坏了丝毫。”

接来一看,宣纸上所写着‘竹书纪年’,‘楚汉春秋’,‘连山经易’,‘归藏’等书,这些杨延昭印象中半点记忆都没有,自然是当今少有的名家典著,当下对着李昉作礼谢恩。

而后者,又是埋首于案前,小毫挥舞浓墨,潜心于编书立传这弘扬礼义经学,浑然无知身外之物。

有了李昉的所书之字,再加上赵光义未收回去的那面令牌,在翰林院的藏书阁中,杨延昭很是容易的见到了这些古籍。

书阁两层,光线有些昏暗,看管经书的年老编撰很是费力的找出了数个刻着暗纹的锦盒,待打开,却都是蓝色封面,上书着古篆体,显然都有些年头了。

老编撰很是小心的拿出其中书卷,不满深深皱痕的脸上上露出喜色,“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这‘归藏’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

‘竹书纪年’为战国时魏国史官所作,记载自夏商周至战国时期的历史;

……”

如数家珍的慢慢道着,待说了好一会,才轻手将手中拿着的书放回去,并对这杨延昭歉意的笑着道,“大人才高八斗,自是知道这些的,下官陪着这些书久了,有了些感情,因而总是想着将它们给介绍于人,却是让大人见笑了。”

见他枯黄的手轻抚着书卷,满脸的呵护之意,杨延昭明白,这老编撰是爱书之人,可眼前这些书无一不是珍宝奇物,自是不能与外人道来。

这便如作出一幅好的画来,无人欣赏,而有一天,终于有人前来看画,当然是要拉着来人说道一些画中奥妙,倘若杨延昭知晓这些书所传之道,他不难想象,这老编撰会拉着他,促膝长谈,并引为知己。

唤来几个工笔较好的编修,杨延昭让他们每人就着孤本抄出三份副本,当然,每一书卷,都留了最后十数页乃至几十页不作誊抄,毕竟这些只是拿出去赚钱的,总不能让全本流传出去,否者,皇家藏书的优势立于何处?

赵光义,虽然点头做了应允,但他,总不能不识进退,打了皇帝的脸,给自己提前挖上了坟。

一切嘱咐之后,也是到了日落之时,心里对那些连夜赶工的编修有些歉意,但想着三馆修建一事本就存在着诸多的不公,他也不过是劳心劳力之徒,也就释然了许多,丢了块碎银与他们,好唤些吃食。

待到院子时,张谦二人已是从府衙归来,晚膳之时,众人询问着杨延昭进宫之事,他便简要的说了些,只是将与向敏中等人相见给隐去不谈。

“啪啪……”

李至拍着他那圆脸,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几下之后,感觉脸上传来的疼痛,这才失声惊呼起来,“简直是难以置信,延昭兄,‘楚汉春秋’,‘连山经易’,‘归藏’,这些你说的哪个不是自汉代便已经消失不见的奇文异书,我朝翰林院真的有藏卷?”

一边,张谦也因他的呼声回过神来,而柴清云,郭淮等人虽不为了解,但还是全都将目光投向了杨延昭。

“这是自然,难不倒还骗你不成,过几日,我还要将这些书卷给卖出去!”

“什么!”

李至刚提起的筷箸脱手落到了桌边,那张谦也是惊呆了,以至于碰倒了手边的饭碗都丝毫未察觉到。

“延昭兄,你是说,要将这些书给卖了,难道不怕杀头么!”

半晌,张谦满是惊慌的道了一句,这话一出,顿时屋里生出一片慌乱,张婶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见到这场景,杨延昭不由得笑着解释了起来,待听到是得到官家的应许,众人这才舒了口气,不过李至却是换了一副狠色,“延昭兄,待这些书拿到手,定要让我一睹为快,否者,小心我与秋白兄好生收拾你!”

说着,还挥舞起了拳头来,这神情,顿时惹得一片笑声,杨延昭也是告饶之后,连忙应允了下来。

第二日,杨延昭用了膳,出门之时,顿时觉得很是忙碌,这脚一时不知该往何处跨去。

思虑了片刻,还是去了翰林院,宫中赵元佐的讲课也不急于一时,倒不如拖上一拖。

因为所行地方较多,便唤上萧慕春驾着马车随行,虽然他心中还是喜欢骑马而行,但文官还是得有着文官的样子,哪怕是他有所厌恶,也不得不摆出孤傲的面孔,将马匹与武夫一眼瞥去,满是不屑的自命不凡。

软轿暂且是坐不惯的,倒不如马车来的舒服。

马车摇晃,到了藏书阁,登上阁楼,与书较远的墙上挂着的油灯仍在亮着,几名编修奋笔疾书着,见到杨延昭,这才停了下来,脸上满是惊喜的神色。

这也难怪,作为读书人,见到这些百年乃至千年不见的典籍,怎能不心神俱振?

查看进度,大约还要个两三日,又是嘱咐了几句,杨延昭抽身离去,本想与李昉问个安,但想到他颇为忙碌的模样,也只得作罢。

出了翰林院,杨延昭马不蹄停的赶往到了左升龙门东北处,即将建造三馆的场地,这倒是块栽着花草的空闲出,百丈见方,恰好到了一泓清流前,的确是建成书院的好风水。

暗自叹了句,脑中想着书院的楼阁布局,许久,只觉得头疼的很,他毕竟不是在行于建筑设计。

皱着眉,杨延昭不禁想起圣旨中所提到的工部侍郎荀鱼来,此人是既在工部任职,想来是精通于此的,遂又往着工部赶去。

到了工部,那守卫的皂衣侍卫见他不过是从五品的翰林官,鼻孔朝天,装作不理会,只待杨延昭拿出令牌时,才吓得屁滚尿流,跪求告饶。

见这副情景,杨延昭也总算明白赵光义为何没有将这令牌收回,也暗自庆幸手中拽着这道令牌。

再那满脸是惊怕,却又想挤出笑意来做讨好的差役领路下,杨延昭来到了工部尚书陈鑫的堂屋。

见到他,陈鑫并未有寒暄之言,脸色甚至有些僵硬,乃至是阴沉,这点,杨延昭来之前倒也是预想到了。

自己被迫横插一脚,工部之人当然觉得颜面无光,这工部尚书没有冷言相向,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又是随意的说道了两句,陈鑫唤来了门外的差役,打发他领着杨延昭往工部侍郎荀鱼那。

走过檐廊花草,到了另一件略小的屋子前,杨延昭正欲进去,却见里面走出一个绿衣小吏,“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本官翰林侍讲杨璟,领了官家旨意与荀大人共商三馆重建之事,侍郎大人可在屋中?”

闻言,那小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侍郎大人恰好有要事外出,小人这就去给大人寻上一寻。”

道完这一句,那小吏便匆匆的离去了,留下杨延昭独自立在屋前,想进入其中,又怕失了礼数,只能看着身前正在开着的几色认不出来的花来聊以自娱。

许久,仍未见荀鱼归来,更不见一人影走过,这时,任凭杨延昭脑袋再怎么不灵光,也是明白了荀鱼这是要给他下马威,故意寻他难堪。

不知觉的将手边的花朵摘下,继而揉碎,摔在了护花红泥之上,继而深吸了口气,将怒火压了下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三馆重建还需借助于他,为今之计,杨延昭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从晌午前,一直待到快要日薄西山时,总算有一身穿朱色官袍的中年人信步走来,见到他,杨延昭又是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平日里温和的笑意,迎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