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谕?

杨延昭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来河东路时也就领了一道圣旨,刚才已经给潘美过目,还有哪里来的圣谕?

正在这时,身旁的吴斌从怀中取出两只黄色的锦囊来,递给了杨延昭,并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杨大人,官家让末将到了代州城再拿出来……”

明白他的为难之处,杨延昭自然不会生出愠色,微微的颔首,接过那两个锦囊很是恭敬的递了上前。

“这便是官家所赐的阵图么?”

王侁再次抢在了潘美的身前,从杨延昭手中接过一只,很是惊叹的说着,并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锦囊。

从中取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与画着图形的白色绸缎出来,略看了两眼后,递给一旁刘文裕,满脸的激动之色,“官家英明神武,如今有他的计策在,想来大军必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是极,是极,王大人说得极是。”

刘文裕看了两眼,立马跟着附和起来,似乎两人很是清楚了绸缎上所写的计策,并且对这作战计划非常的赞同,恨不得眼下就飞到赵光义的脚下,抱着那金大腿盛赞他乃是兵圣在世。

不同于这二人,潘美一言不发,浓眉紧锁,稍后将这绸缎递给身后的杨业,只身站在了沙盘前,盯着那代表城池的沙土堆。

“潘将军,官家的旨意你也看到了,朝廷大军兵分三路,讨伐契丹人,此刻想来东路与中路已经开始攻城拔寨了,我西路自然也不能落后,须当尽快与官家在幽州城汇合才是。”

王侁语中多了丝欢喜,似乎有了这阵图之后,便会胜券在握,甚至可以看到北伐之后的加官进爵,心情顿时变得大好起来。

可是潘美依旧没有出声,杨业与其他几名将校也围到了沙盘前,仔细的看着每一处,将脑中所想的对敌之策与阵图相比较,一时间,竟皆是眉头蹙起,满脸的沉重之色。

屋子安静的有些诡异,杨延昭立在一侧默不作声,心里却是极为的吃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赵光义会弄出阵图这僵死之物。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很多时候,事情是由不得人来做主的,如今这阵图岂不是将潘美等人的手脚给束缚了起来,这番又岂能百战不殆?

见无人出声,那王侁轻咳了几声,又是笑着道,“诸位将军劳神多加琢磨着战事,本官便不多言了,这就先行离去,还望潘将军能早日挥军北上,以慰官家心中焦灼才是。”

说罢,也不顾潘美是否发话,径直的捋着胡须往外走去,那刘文裕笑容满面的与屋里众人道了几句客套话,也紧随着他出了屋子。

见着两人离去,杨延昭只得对着潘美等人行了一礼,“诸位将军,下官这也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身后,并无声音传来,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失落,虽然杨延昭害怕与杨业再见,但此刻不可避免的相遇了,他却看都未看自己一眼,难道从今以后相逢真的如陌路过客那般不相识了么?

出了屋子,走在游廊之内,见前方王侁和刘文裕负手而立,低声说笑着,似乎在等着他。见着情况,吴斌从另外一边的走廊绕道出了府,而杨延昭忙藏起了心里的异样,疾步上前,行礼作揖道,“杨璟见过两位大人。”

“呵呵,杨大人当真是客气了,你我同朝为臣何须这般的见外?”

那王侁笑着说道,语中谦逊温和,一只手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欢喜之色,一边的刘文裕则是伸出白胖的手扶住了他,点首轻声道,“王大人说得是,我等同为官家办事,哪用得着这些虚礼。”

“两位大人说笑了,杨璟乃是后学后知,本就是二位大人的后生晚辈,这礼仪怎能废弃,当真是万万不可。”

闻言,王侁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与刘文裕对望一眼,眼中满是很是受用的模样,杨延昭虽然是后生,但这后生乃是状元公,就凭这一点,便强过了他二人的乘荫祖上的功绩而入朝为官的出身。

更何况后来杨延昭治理闽南,启民智,去蛮夷之风甚有政绩,即便是他们也难以做到,而修建崇文馆又将他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提高了数十倍来。

王侁和刘文裕也是以读圣贤书自居,但心里着实对杨延昭还是有些不以为意,但如今这时常听闻的少年俊杰很是恭敬的立在自己眼前,那曾经的轻视自然变成了由衷而生的骄傲与满足。

笑了少许,那王侁一边往前走去,一边才开口道,“杨大人,既然你这般说,老夫便托个大,唤你一声延昭,不知可否?”

跟在身后的杨延昭哪有说不的选择,当即出声音应道,“王大人乃是杨璟的长者,理当如此。”

“既是如此,那老夫也不矫情了,延昭,朝廷几十万大军北伐契丹,官家更是御驾亲征,可想而知此事已到了关系大宋江山社稷的地步。我等领皇命前来做监军一事,心里得时刻牢记着官家所嘱咐之事,当不能作奸犯科,坏了朝廷的大事。”

说到这里,王侁恰到好处的停声不语,明白他话中有话的杨延昭则是赶忙应声着,“还请王大人指点晚辈才是。”

听得这一句,王侁眼中闪出孺子可教的神色,颔首捋须继续道,“所以,你我身上的担子很重,那些武夫生性鲁莽,不知轻重,说不得脑子一犯浑便有可能坏了官家的大计,我们得看好他们,决不能让这些事情发生。”

终于,杨延昭懂了,王侁这是在敲打他,也算是拉拢他,更是在含蓄的指出该如何站好队,切莫和潘美等人混在一起。

这些话,听在心中,杨延昭觉得很是好笑,且不说屋中的其他将校,单凭潘美与杨业便是名垂千古的名将,身经百战,怎能不懂行军打仗之事,没想到到头来,却沦落到听命于只懂得争名夺利,满是纸上空谈的庸夫俗子的地步。

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悲。

心里是五味酸辣俱全,可是这表面上杨延昭却依旧要慢点卑谦,满是恍然大悟受教般的说道,“多谢王大人指点,杨璟定当铭记于心。”

“呵呵,这就好,我等齐心协力,助官家横扫契丹,建功立业!”

或许是多了丝的豪情,王侁竟是放声的笑了出来,稍后刘文裕也与杨延昭说了些亲近的话来,待到了府衙外,两顶软轿将二人给抬走了。

“公子。”

在这外人面前,萧慕春等人依旧唤着杨延昭为公子,大步从街边的巷口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愁苦之色。

“这是怎么了萧大哥?诸位兄弟为何变得如此的垂首丧气?”

好一会,萧慕春才嗡声道出了缘由,“公子,虽然弟兄们来了代州城,可是该到哪里去打契丹狗?营旅中已经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处,想要上阵杀敌,也无处可投。”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闻言,杨延昭不禁笑了笑,“这哪里是难事,你们难不成忘了我几位哥哥都在营中当差,还不能办了这点小事?”

“可是兄弟们不想让公子为难,正打算凭着自己的本事过了雁门关,同样可以为国杀敌……”

萧慕春道出的这一句让杨延昭明白了他们纠结的缘由,看来是怕看到自己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弃子回去求大郎他们受到难堪,遂决定照着当初在毒蝎常做的‘打猎’一般,溜到契丹人的住所来进行猎杀。

心里有些感动,也不由得想起了大郎等人,不知这些当初很是疼爱他的兄长过得怎样了?

或许,应该去见见他们和娘亲,可一想到先前看到的那张满是冷漠的脸,心中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半晌,收了混乱的感慨,杨延昭望着满是惊愕神情的吴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说道,“吴校尉,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

吴斌回过神急忙的说着,但是看着萧慕春等人的表情明显多了敬佩之色,就算在来的路上他便猜测杨延昭的这十名随从身手不一般,可竟然没想到能够独自出关击杀契丹人,更为让人震惊的是竟然将这事说得如同家常便饭,这怎能不让人赶到惊诧。

英雄自是惜英雄,当下吴斌对着萧慕春等人抱了抱拳,“没想到诸位兄弟有这番好本事,日后我等一道杀敌,为国尽忠。”

被吴斌这一说,萧慕春等人自是血液沸腾起来,拍着胸脯应了下来,不多时,便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见这情形,杨延昭只有摇头苦笑,看着逐渐西斜的日头,不禁想着该到何处安顿下来,刚才那局面,也不好多嘴过问,自然不晓得潘美有没有给他安排住所,看来,还是得出去找个客栈才是。

“小杨大人,若是不嫌弃,便到营地住好了,反正兄弟那边有地方。”

听了杨延昭要去找客栈的打算,吴斌出声忙邀请他们去营地住下,他的一营兵马也该有不少的营房,多个十数人也无妨。

吴斌这一营本是禁军殿前司的将士,战力不容小觑,而他眼下除了萧慕春等人并无依仗,也正想着与他们多做些亲近。

正当杨延昭要应下来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笑声传来,“延昭孩儿,你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