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一片一片落下,不多时便成了鹅毛大雪,洒落在残败破损的丰泽街上,似乎要用洁白无瑕来掩埋那触目惊心的血色。

“唉……”

接回断臂的耶律明叹了口气,和在风雪之中,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

浮云一别,流水十年,有些事情,终是要放下的。

正如他要放下爱女离世,放下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大辽朝。

高怀亮的出现让耶律明似乎顿悟了许多,突然间只觉得灵台清明,生出了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豁然开朗。

隐约间,似乎离地仙的修为更近了,想来很快另外一只脚也能踏进这传说中的境界了。

困扰他数年的瓶颈终于有了松动,可是不知为何,耶律明心中半丝的欢喜都没,或许是心境变了。

低首思索了片刻,耶律明飘然上前,轻声对静坐在地上的杨延昭道,“你的仇报了,心愿也算是了却了,跟我回雪山吧。”

将怀中长眠的高怀亮轻轻放在冰雪之上,杨延昭摇晃着起了身,扫了一眼满地的尸首,也看了一眼立在远处,面色有些惨白的左婆娑。

“呵呵……”

良久,竟是放声笑了出来,伸手从染满殷红血迹的怀中取出那枚巫教令牌,丢在了耶律明的脚下。

密铁打造的令牌撞击在碎石之上,发出一声清脆之音,见他这般,耶律明的脸色渐渐的阴沉了下来。

杨延昭是各位老祖宗点名要留下的人,可眼前这副情景,他似乎不愿跟自己离去,不过这种事,想来也由不得他了。

不经意之间,耶律明散出了强大的气势,伸手抓向了杨延昭,这一手轻飘飘,轻盈恍若那些正在落下的片片白雪。

“再往前一步,我便死给你看!”

耶律明沾着血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因为一把匕首架在了杨延昭的脖颈上,匕首上闪着异彩,显然是抹了毒药。

残破的衣衫随风舞着,耶律明盯着杨延昭看了好一会,伸出的手夹住一片雪花,恰似柳絮纷飞之下,轻轻的夹住那零落的柳絮一般。

“你这算是要挟我么?”

话音落下,双指轻轻的向前打出,飞雪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宛如通体剔透的玉片,呼吸间便打在了杨延昭拿着匕首的手上,划开一道血痕,泛着寒光的匕首也因疼痛而落在了地上。

摇了摇头,耶律明继续飞身上前,伸手抓向杨延昭,“别再做傻事了,跟我回雪山,日后便是雪山的王,有何不好?”

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杨延昭再次笑了,沾满泥土和鲜血的脸上满是讥笑之色,“雪山的王?那与我又有何干系!我杨璟想要的不过是回家,你们谁也不能阻挡我回家的步伐,谁也不能!”

这笑声很是凄楚,杨延昭瞪红着眼,声嘶力竭,对着漫天风雪怒吼着。

“大人……”

茶楼之上,赤练眼中闪着不忍,朱唇轻启,对着还未发话的卫庄低声道了一句。

可是像是入了定一般,卫庄仍是一声不吭,只是双眼盯着街道的尽头,似乎在等着什么。

“来了。”

立在卫庄身后,一直闭着眼的墨麒麟没来由的道了一句,话音落下,便见一声巨响传来,冷冽的寒风中,浓烈的硫磺味很是刺鼻。

烟雾弥散之下,一道绳索套在了杨延昭的身上,绳索的那一头,是一名骑着马的精瘦汉子。

“杨兄弟,老哥我来带你回家!”

郭渠大笑着,将手中的绳索猛地一收,杨延昭顿时被腾空拉起,往着他的马背上飞去。

见着情形,耶律明哪里容忍有人在他身前这般的放肆,当即往前飘动,誓要将杨延昭重新抓回来。

也就在这时,无数的火药罐子被扔了下来,顿时,又是漫天的烟尘,耶律明即便是修为高深,也不得不暂缓了身形。

大怒之下,双手甩出无数道华光,光芒所到之处,惨叫声一片,数十人从街边屋舍上滚落了下来。

就在这空隙之间,杨延昭已经离他有数十丈之远,耶律明眼中不由得杀气毕现,低喝一声,隔空打出一掌。

下一刻,而那正在拉着绳索的郭渠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可是手中的力道丝毫没有散去,硬生生强撑着将杨延昭拉到了身后的马背上。

“杨兄弟,咱们……咱们回家……”

笑着道出这一句,郭渠便猛拽缰绳,打马往着街道的另一边跑去。

“想跑?”

耶律明双目中渐渐的浮现出了血雾,先前那颗宁静的心境彻底被打破了,身上华光大涨,拳头紧紧攥着。

“那就死吧!”

冰冷的道了一句,稍后耶律明一拳打出,气势汹涌,宛如滔天大浪,朝着那骑马远去的郭渠和杨延昭打去。

“砰!”

一道身影如同断了线的纸鸢飞了出去,柔弱的身子像不堪盈握的凉风,却是左婆娑挡住了耶律明的进攻。

“婆娑!”

大惊之下,耶律明快速上前抱住了那宛若娇怜残蝶的左婆娑,运气功法,想要给她疗伤。

精致的脸上一片让人心疼的惨白色,左婆娑摇了摇头,口中不断吐着鲜血,“师尊,没用了,不要为了婆娑耗损真元……”

“婆娑,你不要说话,为师一定会医好你的。”

低沉的声音中多了无限的焦急与担忧。

似乎感受到这份关爱,左婆娑嘴角裂出个笑意来,犹如红莲绽放,“师尊……婆娑快不行,我想回雪山……”

“为什么,婆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颤抖的手从怀中拿出一张宣纸来,左婆娑递到耶律明的眼前,后者扫了一眼,自然是看到了上面的素笔画。

那是一个抱着兔子的小女孩儿正在说笑着,似乎讲到了开心之处,女孩儿的大眼笑成了月牙儿。

这双眼,竟是他那般的熟悉。

二十多年前,似乎,也有这么一个女孩儿,很爱笑,笑起来也是大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那是他的亲生女儿。

而另一边,左婆娑面生柔情,笑脸如花,这般开怀的模样耶律明已经有许久未曾见到了。

“师尊……小时候,婆娑也曾画过这样的画。”

伸着手指,颤颤巍巍的伸到宣纸上,左婆娑低声道,“那时候,婆娑便如末儿一般……坐在师尊的身旁,听着你讲那稀奇古怪的事情,笑得……笑得很是开心……”

断断续续,声音越发的低了,最终左婆娑闭上了双眼,只是脸色带着恬静的笑容,像是熟睡了一般。

“婆娑!”

耶律明悲切的大吼着,强大的气势散出,卷起无数的砖石尘土。

片刻之后,耀眼的光芒散了去,耶律明眼中滴下了泪珠,与那雪混在一起,落在了左婆娑的脸颊上。

听得这声怒吼,正在郭渠身后的杨延昭吃力的回过首,看着被耶律明抱着的左婆娑,不由得心中一阵作痛。

曾经,他无数次诅咒过左婆娑,憎恨她麻木无情,可是现在,正是她用生命救下了自己,蓦然间,杨延昭这生又欠了一份恩情。

一份难以偿还,更是无法偿还的恩情。

正哀痛着,却听着周围传来无数的马蹄声,前方的街道,不知何时涌现出黑压压的兵卒,手中的长刀泛着冷冽的寒意。

“嘶……!”

像是被这些肃杀之气给惊到了,奔跑中的黑马突然长嘶着,翘起蹄子,马背上的二人顿时滚落在地。

吃痛的在地上挣扎着,抬起眼,却见郭渠仍是一动不动,杨延昭当即伸出摇晃着他,可是后者竟是毫无反应。

匍匐着上前,杨延昭这一看,顿时傻了眼,郭渠早已经双眼紧闭,没了呼吸。

这时,他才想起刚才郭渠中了耶律明的一掌。

大批的辽兵围了上来,不多时,兵卒散到两遍,却是耶律贤打马疾驰而来。

风雪中,这大辽的君主扫了一眼四周的凄惨之景,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很快,耶律贤跳下匆匆走到有些呆滞的耶律明身旁,俯身行礼,小声恭敬的道,“老祖宗。”

雪,遮天铺地而来,片刻间便沾满了耶律贤的金龙攀云的黑色裘衣,可是耶律明没有发话,他只能保持那行礼的姿势。

“日后,若非中原高手来袭,巫教将不插手任何大辽的事情,你多方保重吧……”

许久,耶律明低低的道出了这么一句,小心的收起那被冰雪湿透的宣纸,继而抱着左婆娑,飘然往前行去,待经过已被积雪覆盖的高怀亮身旁时,踟蹰了稍许,扭头对耶律贤道,“他是个苦命人,你找个清静的地方,好生安葬了吧。”

“谨遵老祖宗的旨意。”

耶律贤低声应道,待看到耶律明的身影消散在风雪中时,这才回过神,盯着蓬头散发的杨延昭,眼中闪过一片杀机。

“杀了他!”

冰冷的声音顺着寒风传散了开来,一边候着的宫帐卫车骠骑将挥了挥手,那些围着杨延昭的兵卒纷纷举起了长刀。

见着情形,杨延昭咬着牙,支撑着满是伤痕的身体,晃悠着站了起来,满是不屑的看着周围的宫帐卫,稍后扭过头,对着耶律贤扬了扬头,露出一个鄙夷的笑脸。

就算死,老子也是高傲的不容任何人轻视。

“杀!”

耶律贤咬着牙怒吼道,更是抽过身边侍卫的佩刀,蹬蹬的踩着冰雪,亲自朝着杨延昭砍去。

“住手,皇兄住手!”

刀还未触及杨延昭的面门,便听得耳边传来伤心欲绝的呼喊,提着刀的耶律贤身子一颤,扭过头,只见琼娥手中拿着那把他曾经送的镶金梨花匕首。

而此刻匕首正抵在琼娥的粉嫩如玉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