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一道身影似脱弦之箭匆匆行进,脚下踩的飞快,仿佛在与人竞走一般。

却是满脸抑制不住喜悦的杨璟。

赵德芳说媒,着实让杨璟吃惊,或许他有着别的打算,又或许这只是单单拉拢的手段,以便杨璟在稍后的恩科中尽心尽力,为赵德芳赢来美名。

这些与亲事相比,都不重要了。

不过赵德昭能应允罗氏女一道嫁给他,更让杨璟难以置信,本以要多番苦苦哀求,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容易。

如此也好,大宋官家赐婚,也能消除罗氏女内心深处潜藏着的自卑与担忧,让她风风光光的坐上花轿。

终于没有辜负柴清云二女对他多年来的真情,握了握拳头,此刻,杨璟恨不得能多出一对翅膀,顷刻间回到府中,将这好消息与众人分享。

“广平郡王,你且先回去,咱家做事,自然是有分寸的,这狗奴才将官家特意吩咐送与皇后娘娘滋补身体的雪莲银耳汤给打碎了,若是不加以惩处,宫中的规矩又到了何处?”

“彭雁,你莫血口喷人,本王明明瞧见是你指使人撞了王公公!”

杨璟正走着,听闻到前方有争执声,待抬首望去,见彭雁带着几个内侍挡在了不远处的廊道内,他们的前方,是面色有些憔悴的赵恒与一身麻布衣,少了刺金莽服与雍和气度的王继恩。

地上,数块瓷片和还未干却的汤汁。

见到这情形,杨璟心中当即明白了,墙倒众人推,赵光义一死,跟随之人无不是吃尽了苦头。而另一方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赵德昭登基后,跟随在后的内侍宦官无不是鸡犬得道,即便是赵元佐兄弟也不放在眼里。

可是赵元佐兄弟毕竟姓赵,他们不敢多有得罪,但王继恩这等跟着赵光义的旧人,委实要受着折磨。

想到这里,杨璟不禁叹了口气,当初,他每每见到王继恩,后者无不是气度从容,甚至还有着上位者的威严,没想到如今是虎入平阳,被这曾经不入流的小角色给欺负凌辱。

“哼,广平郡王,你可想清楚了,皇后娘娘身怀龙种,而这是官家特意寻来的滋补良方,被这狗奴才给打翻了,要是被官家知道了,就没那么简单了。”

彭雁一声冷哼,语中满是冷笑,他的话一出口,其余跟随的内侍皆是幸灾乐祸的放声笑了起来,而赵恒则是眼中闪出挣扎之色,稍后,一甩衣袖,欲冲上前踢打但被王继恩给拉住了身形。

“彭公公,是奴才的惹的祸,还望公公莫与奴才一般见识。”

说着,略显佝偻的身子深深俯下,对着彭雁等人行了一礼,哄堂大笑间,王继恩消瘦的身骨有些颤抖,低着的投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满头凌乱花白的头发随着吹过的风微微飘动。

“饶了你倒是可以,但你必须要将地上的汤给喝干净,这毕竟是官家特意为皇后娘娘准备的,洒在了地上,怪可惜的,就便宜你这奴才了。”

彭雁放肆的笑了起来,似乎王继恩的懦弱让他心里大快,遂又是得意的指了指地上砖石间还未渗去的汤汁说道。

“王公公!”

赵恒伸手拽住王继恩的衣角,不让他蹲下身子,后者却是笑着将他的手给掰开,缓缓的跪在地上,张开嘴舔着混着尘土的汤汁。

“快舔,舔干净!”

叫嚣的笑声有刺耳,大概是见这般容易就让王继恩跪地舔食,彭雁快感过后,又觉得颇为没劲,遂一脚踩在王继恩的头上,“老东西,你这脑袋是官家恩典,暂存在身子上的,给咱家长长记性,要不然哪天惹了官家不高兴,咱家也帮不了你!”

说罢,与赵恒随意的行了一礼,带着一众人大笑着扬长而去。

地上,王继恩伸手抓着一块瓷片,狠狠的握着,鲜血顺着指缝溢出,快速的往下滴落。

“王公公,你这是作何!”

一旁盯着彭雁背影怒目相向的赵恒回过首,见到这一幕,当即扑上前,将王继恩从地上扶了起来,将他手中的瓷片给扔掉,或许是过为惊慌,看着鲜血汩汩流出的手掌显得无从下手。

“咔!”

耳边传来衣布撕裂的声音,待赵恒抬首,却见杨璟递来衣角撕开的布块,朝他走了来。

“杨师!”

见到杨璟,赵恒眉宇间浮现出了欢喜之色,正要将王继恩之事道来,而已经见到事情经过的杨璟则打断了他,“先止血要紧。”

蹲下身子,杨璟按了王继恩的血海穴,将血给止住,仔细的看了看伤口,想来是捏的太过用力,掌心有着数枚细小的碎片,遂轻声道,“王公公,你忍着点。”

将细小的碎片给擦去,杨璟又是从衣角撕了条布块,替王继恩将手给包扎了,而后者自始至终都是抿着嘴,不出半点言语,眼角却是涌出一抹浊泪。

“杨师,救救王公公吧,跟着父王的老人剩下的不多了,王公公没少受他们这帮畜生的折磨。”

赵恒有些不忍,毕竟失势之后,才更明白人世间的冷暖,见到服侍赵光义一生的王继恩受人百般欺凌,而他却不能阻止,心里怎能不觉得愧疚与自责。

“小主千万不要为了老奴难过,这都是老奴应该得的。”

说着,王继恩将眼角的泪水给擦了擦,盯着杨璟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又是微微开口道,“多谢侯爷。”

那晚,杨璟参与宫变,王继恩自然是知晓的,因而,这声叹气,所含的是怨恨,还是今非昔比,二人身份地位落差的感叹,杨璟也无从知晓。

平心而论,杨璟是不愿与王继恩等人扯上关系,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光义已经死了,照拂赵元佐兄弟是当初他欠了二人的情分,这个是要还回去,而其余与赵光义有关之人,杨璟必定是要敬而远之。

否则招来赵德昭的猜忌,岂不是引火烧身?

“杨师,求你救救王公公……”

看着赵恒满是哀求的目光,杨璟心里颇为犯难,正欲狠下心来拒绝,却听的王继恩道,“小主,你也别难为侯爷了。”

“侯爷,老奴在宫中多年,生生死死也看透了,若是哪天死了,还望侯爷见在老奴曾经以礼相待的情分上,将我这一身贱骨头送回平州老家。”

说完这些,王继恩与杨璟二人行了一礼,“御膳房的炉灶还需人照料,老奴这就去了。”

待王继恩离去,杨璟又是劝慰了赵恒几句,应允他尽力保下王继恩,稍后问及赵元佐,得知伤势渐渐康复,心里放下不少,但想着回府告知柴清云二女喜讯,遂道了别离了去。

疾步行着,很快,出了宫门,行过御街,等上了马车时,杨璟脑中突然灵光闪过,猛地一怕马车,惊得要甩鞭的萧慕春从车上跃了下来,“公子,发生何事!”

“没事,萧大哥,只是我想起了件事来。”

车内,杨璟哑然而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什么叶落归根,这王继恩明明是想暗示他知晓宫中很多秘密之事,更指明了用诈死之计。

不过这确实是件诱人的事情,王继恩在宫中多年,或许真的知道些有价值的消息,倒是可以为之。

打定了主意,杨璟命萧慕春打道回府,毕竟,再大的事情,与官家赐婚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