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府中的下人也发现门口‘刘府’的牌匾已被砸裂,散落在地,木屑撒了一片。

老管家刘和匆忙的去与夫人禀报此事,刚踏进屋中,却见夫人低首独自哭泣,几位公子与少夫人皆是面容黯淡,小姐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种场景,作为府中的老人,刘和还是首次遇见,心中竟生出了一丝紧张,但说明了牌匾被砸之事后,坐在一旁冷脸的刘继业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去换个门匾,以后,府中皆是杨姓了。”

刘和闻言,愣了稍许,随即才明白过来,作为老随从,他明白刘继业的性子,因而也不敢多说,只是领命退了下去。

后院中,刘延昭只觉得满腹委屈,费尽千心万,算计了千步万步,终究还是算漏了。

就算现在改回了杨姓又如何?爹的官职比以前大了又怎样?赵光义对杨家更加赏识了又与他何干?

他已经不在是杨家的人了。

左手提着点钢枪,身后是一个大包袱,装着为数不多的衣裳和桌子上放着的书籍,看着这他待过的小院,杨延昭只觉得鼻子发酸。

此刻娘她们应该是哭的厉害了,但也改变不了那断绝情谊的决心,即改变不了,倒不如避去再见时的相拥而泣。

留下一封书信,杨延昭努力的闭着眼睛,将眼中快要溢出的泪水抑制了回去,继而迈着步子,往着府中的后门走去。

出了这不常走的后门,便是一条静僻的小胡同,杨延昭在后门前,不知在回想什么,待听到有喧闹吵杂声传来,这才收敛了哀伤了情绪,欲往前走去。

既被逐出家门,他可不想被人所瞧见,走也是要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有鄙夷之色,没有唏嘘声,更不要有哭声。

“六公子,等等……”

木门开启,排风的小身影跃了出来,朝着杨延昭追去,破旧的衣裳依旧是干净整洁,只是身后多了个小包裹。

“排风,你这是?”

转过身,杨延昭见排风这般模样,当即有些愣住了。

“六公子,排风想跟你一起走,娘亲也说了,公子身边需要个人来照顾。”

排风的跟来,让杨延昭很是意外,也感觉悲戚的心中多了丝暖色,在他发愣之时,小女孩儿上前,想要取下他的包袱。

包袱中多为书卷,杨延昭哪里能让排风瘦小的身子背负,但又坳不过,只得将提着的点钢枪给她拿着。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人,背着一大一小的包袱,缓缓的往着小巷子里走去。

“什么!六郎他走了!”

泪水涟涟的折赛花听着下人的禀报,当即惊的站了起来,也不顾一旁黑着脸的刘继业,大步往外走去,“赶紧找去,定要找出六郎去了何处!”

“够了!”

在大郎等人要依命外出寻杨延昭时,耳边怒声传来,却见爹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将桌子给击碎,“都不许找,若是不从,一并逐出家门!”

说完,杨业便甩着袖子离去,大郎几兄弟面面相觑,心中极是为难,而折赛花则是搂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八妹再次抽泣起来。

代州城,宋军接管了城门,但没有限制往来之人,几经盘查之后,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的朝着西边驶去。

车厢中,排风坐在一边,盯着正在闭目的杨延昭,小手紧紧抱着她那白色提着几朵绿色小花的包袱。

现在,排风宁愿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愿这破旧的包袱有所差错,因为这里面有多的银子,她这一辈,都没有听过如此多的银子。

六公子只是去了一趟变得气派多的兰桂斋,便有了银钱与这马车,排风虽不懂公子与那兰桂斋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不说,做侍女的自然也不能开口询问。

可是为何公子将这些银子都交由给她保管?排风有些想不明白,她的心一直在噗通着,生怕遗失了一二。

“排风?”

在排风出神之时,一声轻唤传来,使得她立马收了胡乱的思绪,“在,六公子。”

“以后不要唤我六公子了,你我兄妹相待,相依为命。”

沉默了片刻,排风将头微微低下,声音低不可闻,“是,公子。”

叹了口气,杨延昭也不再多说,继续闭上眼睛,车厢中,又开始安静下来。

六天后,府州城。

下了马车,给了锭碎银与车夫,杨延昭便带着排风顺着街道一边慢步而行,几日来的调养,肩头的伤也好了差不多,终于可以不再受疼痛困扰。

排风本欲继续抱着那小包袱,却因杨延昭一句太过在意招贼惦记显得更加的手无足措,结果在后者的帮助下,将包袱反系在了胸前,不过小身板还是蹙着,隐约的护着那包袱。

默不作声的跟着杨延昭身后,排风警惕的看着往来之客,虽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只是紧紧的随在其身边。

穿过几条街,一座比先前刘府还要气派几分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排风认识上面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折府’。

就是这里了,再来折府,杨延昭颇有感慨,去年,单骑而来是为了给杨家谋后路,而今日,再至于此,物是人非,他已被逐出家门。

愣了几分,杨延昭不禁苦笑,随即朝着门前走去,“几位大哥,不知折大人可在府中?”

“我家将军不在府里,不过校尉大人刚陪老太君上香回来。”

杨延昭背着包袱,带着随从,有落魄之相,但手中的点钢枪更不像普通之物,因而守门的侍卫长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将他给轰走,以免得罪了与将军大人有旧之人。

“还劳烦给折校尉通报一声,代州杨延昭求见。”

听到代州,那四个守卫皆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接而一人开门进府,没多久,一身黑色束装的折御卿便出现在门前。

“没想到真的是你来了,还以为我听错了。”

折御卿见到见到杨延昭明显有些惊讶,但看到其身后背着包袱,心中更加疑惑,代州城此刻可是战火刚熄,刘继业可刚投诚,这刘家子怎么就跑到府州来了?

“见过舅父,延昭此刻已是无家之人,因而此叨唠舅父。”

无家之人?

聪慧的折御卿立马想起了去年之事,那时,杨延昭毅然前往晋阳城,他与兄长也担心了几分,前些日子,听到马峰作乱,宋军雷霆袭击北汉,二人这时才知道那个如同痴人说梦的计划成功了。

这本是好事一件,只是他遇上了个榆木脑子的爹,折御卿暗自叹了口气,忙将杨延昭二人带进府中。

寻了两间厢房,暂时将他们安顿下,杨延昭刚将东西放下,却有个丫鬟寻了过来,说老太君请他过去。

“娘亲这几天心思全都放在了代州那边,等下见到她老人家,别说些伤心神的事情。”

与折御卿同行时,他在一旁嘱咐着,杨延昭听后,自然连连点头,老人家思女心切,如今好不容易盼到杨折二家同朝为臣,可以见到日夜思念的女儿,心中怕是欢喜的很,他这逐离家门之事当然不能提及。

进了房门,折老太君的精神似乎别外的好,将杨延昭唤到身前,满是笑容的问着事情,后者自然是小心作答,老太君更加的开心。

“六郎,是不是雨娘特意让你过劳告诉老身这些事情?是不是过些日子雨娘便会回来坐坐了?”

“恩,老祖母,娘亲她也是对您挂念的很,过些时日等手上的事情忙完,定然会来与老祖母相见。”

“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折老太君脸上露出的欢喜,守在一边的折御卿眉头不知何时紧了起来,撇着嘴,眼中有着为难之色。

一阵交谈中,尽是欢笑之语,折老太君将杨延昭的到来当做送消息,而后者也乐于顺着老太君的意思来应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