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人群望着寺院走去,向佛寺在未化开的墨色中显得尤为庄重,曾经的杨延昭并不相信鬼神之论,可来到这一世,已经超出了他一直所奉行的无神之论,所以有些东西由不得他不信。

心中默念着佛祖庇佑,也走到了寺院的门口。

几个青衣的官员在检查进寺院的考生,小到笔杆砚台,大到鞋袜衣衫,直到全无遗漏,这才递上一支木签,放人过去。

见到这阵容,当场有些人便吓得面容失色,当然,这些心存侥幸者被取消了应试资格,由着一旁的侍卫给拖走了。

不无列外,杨延昭也是被这么折腾一番,之后拿着木签,丁戊间八号位。

对着身后仍在被检查的张谦点了点头,杨延昭找着他的考场去了,幸好路上有人指引,倒也不难找。

丁卯间看起来就是寺院平时香客歇脚的住所,只不过此刻屋子里已经用木板隔开,每个隔间门头有着标号,外用用布帘拉上。

主考之人已经在屋中,不苟言笑的立着,看着不断走进的考生,不带一丝的表情。静静的看着每个走进来的考生,冷冽的目光似乎要看清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照着木签,杨延昭很快找到了位置,靠着角落,倒也少了来往走动之声。

没多久,考生皆进,主考官拜了孔圣人,称颂了官家与朝廷,之后厉声言明考试所束只条令,这才将试题发了下来。

墨义,经贴,策论与诗赋一样都不少。

扫了一眼试题,杨延昭大致有了个底,跟着恩师苦学数月,这些试题对他已是信手拈来之物。

但这毕竟关系着他的后半生命运,所以杨延昭丝毫不敢大意,深吸了一口气,从木盒中拿出竹筒,在墨砚中倒了一点水,开始磨砚提笔认真的作答。

房间中极为的安静,一炷高香慢慢的燃着,散着淡淡的清香,倒有些提神安心的作用。

冷脸的主考负着手走动着,仔细的尽着监考诸生的职责,待看到杨延昭笔下生出的翩若蛟龙的瘦金之体时,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的惊讶之色。

在隔间中作答,哪里还分得清日落日出,饿了便吃些食盒中的糕点,索性排风与何钰准备的较多,杨延昭也不怕饿着。

光线暗了,便点起徐师为他备上的油灯,挑灯夜读,奋笔疾书,他也显得习惯了。

感觉到夜深了,杨延昭也会闭目休息,养精蓄锐才能保持最佳状态,将他人斩落于马下。

但即便是小栖,他也不会失了警惕,考场厚黑,一不留神便会魑魅魍魉之类的使出见不得人的伎俩,所以,不得不防备几分。

眯着眼时,突觉得布帘掀动,心中一惊,待睁开眼,却见一身官服的差官递了壶浓茶。

察觉到杨延昭在看他,后者轻轻的嘟囔了一句,“秋来了,夜间微凉,上官大人给你们准备了些浓茶,暖暖身子,也提提神。”

听到这,杨延昭对来人微笑致谢,倒了杯茶水,雾气袅袅,小酌一口,比他平时的要苦上一些,但也确实提了神。

这不苟言笑的主考官若不是为了收买人心,那就是真正的心怀苦读的士子,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杨延昭都不过外的在意,揉了揉脸,继续提笔答题。

策论是以宋平各朝,问鼎大统来论之。

这耿元符没少与他辨析,因而杨延昭对策论丝毫不担心,至于诗赋之题都是出自经书,虽不觉下笔无处可落,但也要思量一番。

也不知过了几日了,杨延昭手中的笔放到墨砚的一边,看着写满字的纸张,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富贵权势,全在这叠宣纸上了。

拿起所剩不多的糕点吃了几口,书案边上换上的壶中苦茶也所剩无几,在杨延昭歇息了一阵之后,寺院中久违的钟声再次响起。

查看了姓名籍贯,将试卷交上之后,收拾了几个食盒,杨延昭朝着屋外走去。

太阳还没落下,除了出恭之外,整日待在隔间内的学子纷纷感觉眼前花的很,不禁举起手来半遮眼睛。

相对于他的虚弱的体质,杨延昭倒还觉得没有大碍,但长时间没有接触到阳光,眼也花了片刻。

朝着四周张望,估摸着张谦也该出来了,可是左右看去,也不见他的人影,只得顺着人潮,往外涌去。

向佛寺外,人满为患,马车横错,将道路都给挡去了,即便是杨延昭,也费了很大的劲才挤出了人堆。

到路边,还未完全枯黄的栾树下,站在车辕上的排风突然大眼放出光来,“公子!”

一声叫唤之后,跳下马车,飞快的扑了上前,正在踮着脚张望的何钰当即寻声望去,果真见到杨延昭面带微笑的走来。

“兄长!”

欢喜的走上前,将食盒之物接了过来,何钰看了看他身后,“兄长,秋白兄还未出来么?”

“寺中人多,出来时没有遇着,想来也快了。”

“科试让人如此疯狂,幸好我已抽身而退”,何钰庆幸的笑道,继而将杨延昭拉到路边的马车上,“兄长几日也劳累了,且上车稍作歇息,待小弟迎到秋白兄,你我便打道吉庆楼,为两位哥哥提前庆贺。”

看着远处人头攒动,一时半会看不见张谦的影子,杨延昭遂点了点头,带着排风进了马车之中。

“公子,这些天辛苦了。”

刚坐下,排风便递来准备好的茶水,虽然已经凉透,带仍带着丝丝的香气,喝了数日的苦茶,杨延昭正好喉咙有些难受,接过之后,大口饮完,“还是家中的茶水过瘾,在家中可好,没有什么事情吧?”

又给杨延昭满上一杯,排风摇了摇头,坐到一边,认真的说道,“公子应试的几日,家中一切安好,折家的二爷每日戌时两刻的来院子,叫排风一些气劲之类的东西。”

听到排风提到气劲,正在喝着凉茶的杨延昭不禁问道,“气劲?你现在能感觉到了么?”

排风的眉头挤到一起,满是愁苦的模样,“排风生性愚笨,折家二爷说我现在是悟气的阶段,要想进入凝气,没有个两三载是不行的。”

“咳咳……”

杨延昭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刚喝进的茶水差点喷了出去,吓得排风连忙站到他的背后,给他顺着气。

“排风,你刚才说什么?你能感受到气劲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杨延昭一把拉着排风的小手,语中满是激动,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气劲为何物,因而才未和小丫头提及,可孰能料到,排风竟然率先的感悟到了气劲。

见她脸上闪过一丝的痛楚,杨延昭立马把手松开了,但还是有些急切,“那气劲究竟是何种模样?”

“这个排风也说不清楚,只是按照折家二爷说的去做,便感到身体中多了暖暖的东西,如同水流一般,在穴脉中游走,自后走路请赢了不少,就连平时提不动的物件也能提着走,一开始排风也很吃惊,差点都被自己给吓着了。难道公子不知气劲一事?”

排风略带欢喜的说着,稍后才发现杨延昭脸色有些异常,这才有些吃惊的反问,在她眼中,公子的武艺高强,世间极少有人能匹敌,所以这些她学不来的简单之物对于聪慧异常,无所不能的公子来说,只不过是小玩意儿罢了。

讪讪的笑笑,杨延昭委实有些自尊心受到打击,但排风能感悟到气劲,心里自然也很是欢喜。

不过,也有些淡淡的失落。

仔细的询问着,杨延昭从排风口中知道了更多关于气劲的信息,以感悟为最底层,其次为凝气,将身体中感悟到的气凝成一体,继而是通劲,气与筋脉相连,可化气为内劲。

最后高的境界排风只是听折御卿稍微提及了一些,是以身之气来御天地之气,最常见的便是气势威压对方。

一阵对话下来,杨延昭的眉头锁成了两节,照排风这般说来,初次感悟到气劲便觉得身形轻快了许多,那最后的以气势来杀人绝对不是信口开河。

他的爹,杨业,以及折御勋,都曾用气势将杨延昭逼的透不过气。

只是,何时自身才能领悟到这玄乎又玄的气劲?

在杨延昭感慨之时,说话声传来,却是何钰带着张谦走来,遂甩了甩头,把这恼人的事情给暂时压了下去,手中的杯盏放到一边,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秋白,你倒是晚了。”

张谦面色有点疲惫,但是精神却很好,看来感觉尚佳。

“小师叔,秋白才疏学浅,哪里有你这般的才思敏捷。”

“秋白严重了,你这话我可承担不起,经书字义,杨延昭还与你差上了不少。”

张谦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何钰一把推倒了马车上,“二位哥哥,就别在这互相的吹捧了,小弟早已经将酒菜备好,只等今日来举杯言欢。”

说罢,杨延昭与张谦相视一笑,而何钰则是登上马车,随着吩咐着小厮往城中驾车,直奔吉庆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