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红色的火焰率先划开黑色寂夜,然后是巨大疾踏而来的马蹄声,惊醒了**的一对璧人。

屋外樊烈狂啸:「那魔头就在这里!」

「保护我义父。」荆无痕抛下一句,掀被倏地破门而出,如一道银色疾光,转眼间挡在千军万马之前。

他的出现引起一阵騒动。

「银色头发?」

「是妖物!」

无数骏马,杀戮的气息,围笼着荆无痕冶魅孤影。

荆无痕冷绝的脸庞被来人火把燃亮,对眼前危机他视若无睹,伸手缓缓顺过一丝银发。

寒意刺骨的声音一出,周遭喧哗戛然而止。「再进一步,就是自找死路。」他垂着眼,谁也不层一顾。

带头的樊烈,狂妄驾着黑马于前,殷红的眼睛怒视立抄马前的男子。揽着辔绳,樊烈黑眸疯狂地燃着护火。「你就是荆无痕?」他从齿缝中进出一句。

「是。」

香思爱的就是他!「妖物!」背上焚宵剑铿然出鞘,奔上夜空,樊烈咆哮。「他就是那魔头之子,各位,你们的祖师爷全死于魔头手中,现下,就让我樊烈为大家先击出这一剑!」

奔上夜空的焚宵剑,如鲜红的一簇火焰,慑人的杀气劈开天上流云,带着凶猛之势,猝然击向荆无痕。

铿然一声巨响,火花进射,一柄月般晶莹利剑飞来击开焚宵剑,剑尖没入泥地,矗然立于无痕面前。那剑身颤着白色光晕,皎洁如月却透着冰寒杀气。

那寒水般柔韧之势,轻易地便格开了焚宵剑,将剑击回樊烈手上。

「谁都不许动他!」香恩扶着荆掠立在无痕身役。她左手扶着荆掠,右手抓着剑鞘,冷眸凝睇眼前众人。

「各位,江湖杀戮无止尽——」她冷静清晰地道。「在我身旁的只是一个手无寸铁远避江湖的老人,你们千军万马,就为了杀这样一个病弱的老人么?我蔚香思在此恳请诸位莫再咄咄逼人。」

「哈哈哈哈哈…」樊烈疯狂的笑声震撼众人。他心痛欲狂,俯视蔚香思美丽绝色的脸庞。「潋水剑终于出鞘,为的就是保护这十恶不赦的魔头么?为的是和焚宵剑对峙么?」他咬牙,眼瞳进射厉芒,凶猛得恍似要吞噬一切。

「我们咄咄逼入?」他举剑指向她身旁的荆掠。「他双手沾满血腥,他杀人无数。荆掠,如今你老了就利用我师妹保护你么?哼!当年你那把刀是怎样威风,剖开多少颗活生生的心脏…」

「他已经封刀。」香思对上樊烈噬人的目光。「他日夜饱受病痛折磨,他已经受了报应。」香思嗓音变得柔软似水。「师兄,念在咱们同门,请你撤回人马,香思求你。」她诚恳地哀求他。

瞧她目光变得何等温柔?为了这个荆无痕,她情愿出口相求!樊烈满腔怒火烧得更炙。「念在我们同门,香思,妳造的空墓,我可以不追究;妳过来,今天,我要替天行道!」

香思唇-抿,忿然甩开剑鞘。

樊烈眼中一凛,她的意思是——「妳!」

「一个得不到爱的人…」香思咬牙,她发上系着的红绳断裂,美丽乌丝猝然散开。「果然是最疯狂的野兽。」她指尖往前一伸,潋水剑发出清脆声响回到她手上,香思斜眼凝视剑上寒光。「今天——」她举剑指向樊烈。「就让我杀了这头猛兽!」

一句话轻易劈开樊烈的心,扯裂他五脏六腑。「香思…」凝视那冰冷绝情的容颜,樊烈心力交瘁呕出一口鲜血。「呵…我是野兽…我是野兽!蔚香思——」他豁出去了,他狂吼,咆出血淋淋的真相。「妳誓死保护一个杀了妳父母的魔头,妳连禽兽都不如!」

漫天漫地的恨啊,如箭直直刺进香思白纸一张的心坎,硬生生地掀开她不敢面对的残酷真相。

「不——」潋水剑击出冶焰划伤了樊烈的肩头。她也疯狂了,为什么樊烈要来撕裂她小心翼翼保护的幸福?连师父都帮着她,为什么他偏要来毁灭这一切?为什么!

众人惊骇的见樊烈肩上渗出鲜血,他没躲,他无视于香思悲痛的咆哮,兀自残忍地说下去,在香思淌血的心口撒盐。「妳不是孤儿,妳有父有母,当年妳父亲『别毅』造了一把克制恶人的相思琴,却因而枉送了性命,杀了他们的就是现下妳左手扶着的荆掠——妳还不为他们复仇?妳还不快杀了他!」

香思闭目,心被真相狠狠地揪拧,她苍白得几乎要倒下。「你为什么要说…为什么…」寒意沁入骨髓。

荆掠在香思手里为真相颤抖,是真的么?一个仇人之女,竟是一个仇人之女在保护他!

始终沉默的荆无痕终于开口:「香思,记住妳的誓言——」他拾起脸,眼中进出的寒意冻结周遭气流,直直穿透樊烈狂暴的眼瞳。「你要为她的痛苦付出代价!」说罢,他腾空而起,对香思抛下一句:「带义父走!」缥缈的身影,如一道疾光,腾上半空,高高睥睨坐在马上的樊烈。

樊烈心狂意乱瞪祖这银发狂散的妖物,焚宵剑凌厉击出,无痕轻灵一闪,回避掉那炙热的疾光,没有宝刀护身的他仍是矫健地一一挡下樊烈火般的剑芒。

一个旋身,荆无痕拂袖送出一掌,将樊烈砰然打落马下,樊烈怒火更旺。「大家上啊?杀了这两个魔头,上啊!」

数百名侠客-拥而上,分成两队人马围攻荆无痕及荆掠。

瞬间将荆无痕隐没于尘土闾,香思无暇顾及他的安危「走!」她陡然抓住荆掠转身往前方密林奔去。

喧哗的人群,杀声震破云霄紧追在后。

撇下恩怨,香思一心记着答应无痕的话,揪着荆掠使着上等轻功,流星般地疾飞,一边向后头人马挥出剑芒阻挡。

「香思…香思…」荆掠抓住揪在他领上素手。「停下来、停下来!」

香思急嚷。「现在停下你就没命了。」

「无痕会死,快停下!」

死?香思猛地停步,骇然松手。听着后方打斗的声音,她心里明白,任荆无痕再厉害,没有刀剑护身,如何应付得了众人攻势?

香思想着要奔过去帮无痕,但又心系荆掠安危,心急如焚,惊惶失措。

「我答应他要保护你,我…」

荆掠忽地一把揪住她握剑的手。「快、杀了我,快!」

香思震惊。「不!不」她惶恐的想抽回手。「不!我答应他的,我答应他的!」

「听着!」荆掠吼道。「『照夜白』封在地下,妳杀了我,破除死咒,让宝刀护他!」

「不——」香思摇头惊恐的后退。「不、我不能!」惊惧的泪水涌上。

「行,妳一定行。」荆掠老练的眼睛瞪着她。「是妳的爱暴露了我的行迹,往后没有宝刀护身,无痕如何躲避杀戮!」他心一横。「我已经活够了,这一身腐肉只会折磨我、这一身罪孽只会煎熬我!妳杀了我,至少我还可以用这残存的性命守护我这一世最珍爱的人;妳不杀我,就是让我余生都堕入地狱般痛苦的深渊,如果妳还有一点点仁慈心肠,就请完成我这唯一的心愿…」

「你…」香思心力交瘁,**般狠狠颤抖。「别逼我、别逼我!」

荆掠上前一步。「妳再不动手,他就要死在众人剑下。」他凝眸进出犀利眸光,咬牙清晰而残忍地逼她。「妳深爱他,就要保护他性命;妳深爱他,就该为了保全他性命可以豁出一切、牺牲一切!包括他对妳的信任,包括你们之间愚昧的誓言!如果他死了,再深的爱都如尘灰飞烟灭;如果他死了,你们之间苟存的誓言不过变成一出笑话!妳快动手,记住——」他沉着地指示。「要一剑刺穿我的心脏,让我以鲜血破除死咒。」

香思热泪盈眶,紧握那湛着银白光晕的剑,发出撕裂人心的怒吼。「为什么——」她模栅了视线,将冰冷的剑梢抵上荆掠心窝。「为什么——」天地不仁,要这样折磨她,为什么!

后方,荆无痕身上已被划开几道血淋淋的口子,他奋力与四面八方击来的刀剑格斗,一个转身,冷冽的眼眸倏然凝住——他看见林子前香思按剑指向义父!

「不——」他骇然狂哮,一时失神身上又多了一道血痕。「香思…」他使劲格开刀剑「香思…妳答应我的!」他急切的呼嚷。「妳发过誓的——妳不可以——」

天上乌云聚拢,天地变色,远处响起轻雷仿佛也在见证这惨绝的时刻。

香思泪眼迷蒙,握紧剑桧,荆掠厉声命令。「快、他已经满身是血,快动手!」

就在荆无痕悲狂的注视下,就在刀光剑影的杀戮声中,就在身后众人追上之际,就在香思哀痛欲绝的眸光中,那柄不曾杀人的潋水剑,直直刺进荆掠心窝,猝然雷声大响,闪电交加。

鲜血凶猛喷出,喷红了香思的眼瞳,喷红了她眼前的世界,染红了她的心,他们的爱要死了,她知道,她明白,这一剑代表着永恒的诀别,爱情的死亡。这一剑杀的不只是荆掠,还有荆无痕给她的爱情。她痛心的明白,却不得不选择击出这一剑。

「不——」荆无痕痛入心扉,发出野兽般怒吼。

她合目,听见无痕悲痛的吶喊,她将剑再刺进几分。

荆掠反手握住利剑「乖媳妇…」他忽道。香思愕然睁眼,见他往后倒,鲜血街上了天。「照、夜、白!」倒地剎那,他朝天怒吼。「回你主人手上吧!我以死、命你破土而出!」

雷声大作,电闪雷劈,天地陡然变色,卷起狂风。

怎么回事?众人都被那骤变的景象给惊骇住。脚下之地竟隆隆震响,忽地一道疾光从屋前中央处往四方进散,砰然巨响中,泥地裂开,灿烂光芒射出,让众人睁不开眼。宝剑伴着那炫目的光彩破土而出,奔上夜空,其光芒瞬间照亮黑夜,映亮大地。

弯刀于空中出鞘,化作一道银芒射向负伤的荆无痕。握住那口弯刀,荆无痕眼中寒意褪去,凶猛的杀意凝聚。

「全都该死!」他疯狂了,噬血的宝刀挑起他螫伏的杀气,朝天空劈开一道弧形青光,瞬间那光芒凶猛地泛滥开来,噬人的气流将四面八方人潮狠狠击飞出去,无数的哀嚎,无边的鲜血泛褴。

樊烈骇住了,被宝刀的威力贡伤,呕出一道血,焚宵剑飞了出去。

荆无痕举刀朝他劈去,忽而一个人影奔来,硬是挌开那凶猛的剑芒救走樊烈,那人凭空高呼。「要命的就快退下!」

萧凡及时赶来,呼啸着,瞬间大队人马急急掉头逃命而去。

只有香思不逃,香思愣愣地跌坐地上。她空洞的眼神投注在前方荆掠的尸体上——好多的血,忧目惊心地从心窝处流浦。他喊她媳妇…他喊她媳妇…她杀了他,天,她真杀人了!她浑身仿佛着了火。

冰冷的凉意抵上她额尖。

「为什么?」

香思仰起脸,无语的上望那曾满是爱意,如今却凶猛至极的眼瞳。「照夜白」抵在她眉心,冰冶的杀气窜进心坎。

「为什么!」刀刃狠狠抵上眉尖,抵出一道血痕,他凶狠的声音撕裂她。

「拾起剑,迎接妳必然的死亡!」

荆无痕怒眸相视,他要一刀杀了她,劈开她美丽的脑袋,一如她绝情的一剑毁灭她应许的诺言,给她反抗的机会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香思没有说话,没有解释,他冷漠绝情的表情已经杀了她。她只能无助地迎视他寒冷的厌恶目光,她的心凉飕飕的。香思明白,落剑的剎那就已经明白,这一出剑虽然保全他的性命,却将他们的爱毁灭。

香思别开脸,不敢再看他那痛恶的伤人眼眸。

她不说话,她不解释,连一句道歉也没有,只是空洞着眼,苍白着一张脸。

「复仇胜过妳对我的爱?」他咬牙质问,浑身愤恨得止不住战栗起来,

「不,我对你的爱凌驾于仇恨之上。」

「我再不会相信妳那张甜蜜的嘴!」

「那就快了结我的性命。」香思垂下眼。「动手吧!」她合目,毫无惧意。

贝多子树啊,你的香味引来的竟是缠绵爱意下,不可抗拒的宿命。在「照夜白」刀下,香思堕下心痛的泪。如今,他再不可能爱她,他甚至想杀地;花毒没能葬送她性命,爱情却可以。热泪不断滴下,她的心已经被打碎,这份爱已让她肝肠寸断,身心俱疲。

如是死在他刀下,也算是这悲剧最仁慈的句点。

但是那冶冽的刀锋始终没有砍下,那抵在额上的寒冷在颤抖。

「我恨妳!」更恨自己下不了手,荆无痕悲痛咬牙道。「蔚香思,我恨妳——愿誓言成真,让妳在烈火里烧,让妳下地狱!」他收了刀,但他残酷的诅咒比刀子更残忍地直直捅开她柔软的心窝。

香思睁眼,想再看他一眼,但他已经绝情的转身,她只看见他背影。

狂风中,他孤独的白衫凄绝,银发狂散,他将荆掠扛上?,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她模糊的视线中。

「无痕——」朝着那诀别的孤影,香恩用尽全身力气呼喊他,但他头也不回。

这挚爱的男子,就在这撕心扯肺的凄厉呼喊中,毅然地走出她的生命。

香思的心瞬间荒芜了…

相思琴啊,你的诞生并没有错,是人的感情和私心,让你有了沧桑的魂魄。

香思抚摩案上古琴,美丽黑色的眼睛失去光彩,长发狂乱地纠结在那张泪痕斑斑惨白的脸上。

她咬破指尖,在斑剥的琴身上题下艳红的诀别词。

她闭目,痛入骨髓,摇摇欲坠地扶住桌面。

该离开了,这里已经没有她留下的余地。

美丽的嵩山,在一夜之间,成了香思最心痛的景地。

遗留下那把一直随身在侧的琴,香思背上潋水剑。

「罢…相濡以沬,不如相忘于江湖…」她痛心道,缓步离开这满是恩爱缠绵又满布伤心惨事之地。

她走后,安葬了义父的荆无痕踅返。他心灰意冷地点燃一把火,烧毁-切。

她住过的、她碰过的、她倚靠过的、她睡过的,包括她的点点气息、缕缕爱意,都被冲天的火焰红红吞灭。

灰烬被狂风吹散,然而心中那缠绵过的恩爱景象,该如何烧灭?

荆无痕唯一留下的,是香思的琴。那上头触目惊心的红字让他怎么也烧不下手。

背上琴和护身的宝刀,荆无痕离开那几乎隐居了半辈子的清静之地。

那儿风光明媚,那儿山明水秀,那儿有流水有花香,有贝多子树的芬芳…然而从今尔后,荆无痕明白他只能疲惫而空虚的浪迹江湖,只求遗忘心中那被挚爱背叛的痛楚。时间久了,一定可以模糊掉脑海中那令他伤痛的容颜。

无情的风雪,狂放得几乎掩埋他萧瑟孤独的背影。这片充满回忆的地方,已经破灭,只有义父安详的长眠此地。

香思杀了他世上唯一的亲人,荆无痕原本已经靠岸的心,因为这残酷的事实狠狠被剥离那温柔安定的港湾。

他发誓,他这辈子再不想起那张绝色容颜。他发誓,他这辈子再不要听见那甜蜜似水的声音。他发誓,他再不要愚笨地付出可笑的感情。荆无痕眼瞳底盈满的只有空虚如深潭一般的死寂。

今后,天地之大,他一个人闯荡…

今后,他决定,冷漠到底——

对这残酷的人世,无情的命运,宿命的枷锁,他决定用冷漠来抵抗命运的嘲弄!

在他心中,巨大的悲痛和彻底心寒之后,如今是无风无雨也无晴。

魔罗教向来行事诡谲、似正亦邪的青罗剎,于隐密的地室,接见千里迢迢而来的稀客。

「荆无痕,江湖各大教派皆与你为敌,来此不怕我收拾你?」堂上之人,俊美绝伦,一双黑眸似笑非笑地俯视堂中那沧桑孤傲的男子。那一双黑眸虽带着笑意,实则盈满洞悉世事的智慧。一把羽扇满不在乎地撷着,魁梧的身子懒懒地斜靠在华丽座椅上。

「你帮是不帮?」荆无痕只是冷冶倨傲一句,不曾正眼凝视堂上之人。义父曾明白告知江湖中只有魔罗教下层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来往,青罗剎(注花样系列52《橙橙》一书)名震江湖的易容术是他来此的目的。他需要一张面皮好行走江湖阻绝麻烦;他需要一张面皮让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让他不受打搅,好好的独自舔舐满身的伤痛。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青罗剎呵呵笑。嗯,正嫌日子闷得发慌,老天就送来一个这么有趣的礼物。他兴味十足打量那张冶俊却沧桑的面庞,打量他肩上裹着的刀,还有用布帛捆着的琴。不,他才不会无聊到与一个功夫深不可测时人为敌,何况他身上那把刀可不是好惹的。青罗剎暗自叹息,要是嗜器的白罗剎瞧见了那把刀,肯定非要夺去不可。

青罗剎对刀没有兴趣。「你背着的——不是寒魄琴。」他犀利地看穿布帛内的真相。

荆无痕这才正脸视他,缥缈、深不见底的眼眸对上满是兴味的星眸。

「是什么让你换下了寒魄琴?」荆无痕肩上背的琴身细长,绝不是寒魄琴。

「与你何干。」

「我可以帮你,但是…」青罗剎笑道。「我要看那把琴。」

「为何?」

「因为有趣。」他笑了。

谁不知道青罗剎嗜趣是出了名的。

荆无痕爽快道:「行。」

他利落地解下琴,正要撕开布帛,忽而有人急急闯进来。

「主子,夫人在东街和钱庄的人吵起来了!」

青罗剎垂眼淡淡觑着来人。「我知道了,你去吧。」打发走他,青罗剎若无其事地凝视荆无痕。「揭开布帛吧。」

摊开布帛,荆无痕将琴抛向青罗剎。

青罗剎一个扬手轻易接过琴来揭落膝上,俯视那老旧斑驳的琴面——琴弦松弛,像是很久没人弹奏了,琴身轻盈却恍似有-一段沉重历史。

青罗剎垂眼,微笑抚摩琴上一行鲜红的字迹。

他沈吟,一字一句敲痛荆无痕的心。「欲将相思寄寒魄,无从寄,记也无促。泪双行,情无痕。香思难消…嗯——」他挑动一弦,铿然一声如似呜咽。「情无痕?」他弯起跟眸。「是谁爱你至深?」

荆无痕别开脸。「愚蠢的感情,不值一提。」他冷漠应道。

青罗剎起身,也不追究。他步下来,忽而异常亲切主动将琴安回他肩上架内。「老旧的琴,复杂的记忆,这应该是与寒魄琴齐名的相思琴吧?」他虽问,却是笃定的口吻,根本不须他肯定。

「主子!」又有人来报。「夫人拔剑了。」

「唉唉唉——」青罗剎回视挑眉。「她拔剑了?」

「是,拔剑了。」

「那你们可千万别插手。」

「嗄?」

青罗剎一副懊恼的神情,眼底却有着宠溺。「你们夫人最要面子,都不准插手,让她打个痛快。」

「喔…」那人遵命,正要离开,又被青罗剎出声喊了回来。

「等等——」他好笑地道。「我要你们别插手可不是真要你们袖手旁观。」

真胡涂了,那人奇怪地望着主子。青罗剎没说话只是笑着凝视下人,那深不见庭的黑眸闪烁着。

「喔…」那人彷佛明白了。「那我们一干兄弟偷偷使气帮她击倒对方行吧?」

「是这样了。」他眨眼。

「哦,那小的明白了,可是…万一夫人发现…」

「她那白目的性子不会发现的。」他呵呵笑。「她只会为她赢得的胜利欢呼。」

吩咐完,他转身凝视荆无痕,语带玄机道:「我可以帮你换一张面皮,但你的心呢?」心是没法子换的。

荆无痕冷觑青罗剎、心庭确实被他的话击中。

「一张新的面皮,一颗背负沉重记忆的心——荆无痕,你就似这把相思琴,永远也摆脱不了伤痛的过往,从来没有人可以摒除记忆…你随我来。」他领荆无痕步往内室。

一把「照夜白」,一把满是伤痛历史的老琴,自此和银发的荆无痕,消失于茫茫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