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君玖在幽冥境一赖就赖了数月之久,当真将幽冥境当做是了自己的地盘,连执画屡屡前来请他回青丘皆未果。

依君玖的意思,他非得等到倾瑟亲口承认嫁给他方才肯罢休。

然倾瑟哪里能顾及到这些。在这短短的数个日月里,压抑在心中的魔性不晓得是遭到什么的滋润,竟膨胀得异常剧烈。原先她还对此成竹在胸,以为区区魔性自己定是能够克制得住,哪想却因那魔性而几度险些失控,以至于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来。

直到某日午后,倾瑟有些犯懒,便独自去彼岸捡了个干净的角落歇了下来。然她没睡多久,一道幽幽兰香随着浅风钻进她的鼻子里,令她迷迷糊糊张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无疑是君玖那清清然神情安静的容颜。

倾瑟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想,一心一意看着君玖那微挑的薄唇。她看了一会儿,便稍稍支起身子来,一手捏着君玖的下巴,将自己的唇毫不犹豫地印了上去。

怎料,倾瑟并非是想去亲吻君玖,在嘴唇与嘴唇相触碰的那一刹那,倾瑟竟张口就咬破了君玖的嘴皮,继而开始用力地吮吸。

君玖只愣了愣,就再无过度反应。

然而,倾瑟越是拼命吮吸,就越能感受得到身体里的魔气四处乱窜疯狂生长,直至最后她几乎是卯足了全身的离去方才重重地推开了君玖。

摇了摇头,红眸逐渐褪回纯黑的颜色,倾瑟身子靠在一块光滑的石上,看也未看君玖一眼,幽沉地问:“你为什么不回你的青丘去。”

君玖直截了当道:“向你求了婚,总归是要等你亲自点头,我方才离去。”

“要我嫁你么”,倾瑟低着眼帘,唇畔溢出一声淡淡的苦涩的笑来,“嫁你以后的每一日,我都会如刚才那般伤你,或者更甚。”

“你不过就是想饮我的血而已。”

“不过就是想饮你的血……而已?”倾瑟重复念了一遍,缓缓抬起头来,眼底里已有怒意,“那你可知我为何想饮你的血?”明明是她在不断地伤害君玖,君玖却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如斯话来,这如何能不让倾瑟生怒。

但更多的,倾瑟是在怒自己。

君玖默不作声,想了想,随即竟伸出两指在自己的脖颈处一点,白皙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鲜红的血液开始渐渐沁了出来。

(二)

倾瑟双目充斥着血色,惊慌道:“君玖你干什么?!”

“如今的你不得不饮我的血,也只有我的血才能喂得饱你。”君玖清清浅浅道,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慢慢靠近倾瑟,一把将倾瑟揽进怀里,把她的头摁在自己的颈窝里。

起初倾瑟只挣扎了三两下,便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她大口大口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

只听君玖道:“你与我已有双修之实,我们狐族种类繁多,从一尾至九尾,颜色各异。三界皆以为,最尊贵的狐族乃九尾天狐,可狐族的先祖却不是九尾天狐,而是九尾血狐。血狐寄存在母体之中,需得不断从父体身上汲取血液方可成长。”

只可惜,九尾血狐生而为仙,在三界内却千万年难得一见。

“是这样么……”不等君玖再多说,倾瑟只呓念了这么一句,便迫不及待地含住了君玖脖颈上的那处伤口,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来。其实也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是在欺骗自己。

血液自脖颈涌出,加着倾瑟嘴唇的不断舔•吸,君玖闷闷哼了几声,手放在倾瑟的腰肢上,那种带着刺激一样的快感令他不自觉地将倾瑟搂得死紧。

时光,如那忘川河里静静流淌着的河水,悄然逝去。

唯有那岸边一黑一白两抹身影,相伏着,各自的衣摆纠缠了一地。

你一定会回来找我……你一定会回来找我……重重魔音在倾瑟的脑子里回荡,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

忽而一指仙光滑过,君玖的脖子恢复如初。倾瑟动作快如幻影,起身飞速抽离君玖而去。可她还没走多远,君玖立马气急地叫唤她一声:“倾瑟!”

倾瑟住了脚步,背对着他。殊不知,她那颤动着的嘴角,还有不甚尖细的下巴,沾的全是君玖的血!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再伸出舌头去品尝一回那种销魂甘甜的滋味!

倾瑟努力瞠着双目,面皮上残留的血迹汇聚到了下巴尖上,一滴一滴地落进衣襟里。她便润红了双目,极力平静下来:“嗯?”

君玖带着期盼问:“嫁给我如何?”

眼角一滴泪,如下巴那还未凝结的血珠一般,颤颤巍巍地滚落出眼眶,沾湿了面皮。倾瑟动了动眼皮,垂着双目,颤抖着的唇角滑出一抹轻柔易碎的笑来,轻声道:“好啊,若三日后,你肯来幽冥境,还未改变心意的话,那我便嫁你。”如若那时她还在。

(三)

不等君玖说一个“好”字,倾瑟飞身离去,径直出了幽冥境,先君玖一步到了青丘。

她去找执画。

彼时执画正在书房内处理事物,看见倾瑟推门而入,一愣:“幽冥司主?”她往门外看了看,却不见君玖与她一起回来。

倾瑟开门见山道:“今日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执画面色染上一抹稳重,道:“不知幽冥司主想问何事。”

“在第五个七七四十九日阶段,我是否……杀了君玖?”倾瑟直直地看着执画的眼睛问。那是她自以为做的最可怖的一个梦,一直以为是梦,梦见剜了君玖的心,喝干了君玖的心头血……

执画却道:“既然司主已经知道自己度过了五个七七四十九日而并非是一个,想必司主心中早有答案,又何须来问执画。”

倾瑟颜色白了三分,一字一句道:“我只想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是还不是?”

执画闷闷看了倾瑟一眼,终究是道:“那一次,幽冥司主险些剜了上神的心,差点喝干了上神的心头血。上神九尾天狐的九重生命力,为此损了八重。”

在君玖还未回来青丘之前,倾瑟就已离去。只是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青丘的,头脑里空空白白,什么都想不起。

就算什么都想不起,她却还是一路浑浑噩噩地去了南极。

南极流火最旺之处,立着一座降魔塔。降魔塔乃震慑魔族以防其作乱仙界之神塔,同时也是仙界通往魔界的一扇大门。

只可是,降魔塔是仙界的一处禁地,要去到那流火的最旺处,身心皆得经受业火烧焚剧痛的滋味。

眼看着倾瑟即将到达南极,她腾着祥云自天边飞掠而过,不想恰恰被因公无意路过此地的掌文星君给遇见了去。

掌文星君一看到倾瑟的背影,便想起了当日在天庭倾瑟对待司命星君一事,心里是怒火难消。若是换作以前,他定会追上去与倾瑟打一个招呼。

眼下,掌文星君看了看天边被南极流火烘烤得通红的云彩,颇有些诧异为何倾瑟会往那流火最旺的方向飞去。他也只稍稍思忖了下,继而捏诀便跟了上去,不远不近无声无息地跟在倾瑟后面。

(四)

终于,倾瑟入了南极,在一片火海面前停了下来。这火可比普通的火厉害近百倍,更较之幽冥境里的十八层地狱内那火海里的真火还要狂一些。

迎面扑来的灼热的气流灼得倾瑟面皮滚烫,几乎睁不开眼来,她的裙裳、发丝尽数狂乱地往后扬起。

倾瑟眯着眼,看着火海中央那高高耸立的神塔,未多做迟疑,竟纵身一跳就欲游过火海往那降魔塔而去!

然而倾瑟的身体还未完全落下,突然此时,她手腕儿一紧,随后一股大力将她往后一拉,只消一瞬间复又将她拉了回来。

倾瑟侧头一看,拉她的人却却是掌文星君无疑。掌文星君一如既往着湖蓝色长袍,面皮紧绷,嘴角抿着,满腹疑虑地看着倾瑟。

倾瑟甩开掌文星君的手,淡淡道:“掌文星君来此地作甚。”

“这话该我问幽冥司主才是。”掌文星君道。

倾瑟抬手指着远处的降魔塔,若无其事道:“那里掌文星君看见了么,本司要进去。”

掌文星君面色一凛,道:“幽冥司主是在开玩笑吗,那里可是仙界的重地!”

这仙界的重地之所以没有天兵值守,完全是因为这片火海比任何守卫都要牢固。

“你看本司像是在玩笑吗”,倾瑟幽幽道,“本司劝掌文星君,还是趁早离开这里,莫要多管闲事。”

掌文星君执着地问:“你要去那里干什么?!”

倾瑟淡笑一声,睨了掌文星君一眼,道:“自然是要入魔界,难不成单单是为了烤火而来?”

“那你要去魔界做什么?!”

“这与你何干。”说着倾瑟便重新将眼睛移回了火海与降魔塔,来来回回看了数遍,似在重新计算距离,以便做好充分准备再一次冲进去。

哪想掌文星君却在背后道:“幽冥司主敢擅自借降魔塔入魔界,就不怕我上禀天帝惹得天帝震怒吗?”

倾瑟眼一侧:“你敢。”

“怎么,莫非想以对付家叔的手段再来对付我么?”掌文星君口出犀利之言辞,可神色却并非如他话所说的那般冷漠。

倾瑟懒得理他,只道了一句“倘若今日你阻止了本司,来日本司不敢保证不会像对付你叔叔那般对付你”,说罢她便再无耽搁,好不决绝地再度纵身跳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掌文星君不晓得哪里来的执拗劲儿,见倾瑟如此,他立马也跟着跳了进去,大叫道:“不许去,那里危险!”他想他怨恨着倾瑟,可即便是怨恨着倾瑟,却也在这之前就推心置腹地一心将倾瑟当做是朋友。

在他眼里,从初初第一次相见开始,倾瑟便是一个率真可爱的幽冥司主。

倾瑟闻声浑身一怔,一回头便看见掌文星君追了上来,她浅浅笑了笑,随即手臂猛往后一挥,一股强劲的风力冲掌文星君袭去,道了声:“多管闲事。”

掌文星君无奈又被倾瑟给震了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倾瑟往火海中间飞去,越飞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