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瑟的三魂七魄,碎了一魂一魄,其余的散落各地。

咳,于是有了人间篇。

(一)

“小姐您不能出府!老爷吩咐了一会儿您要去云阁见凤家公子的!”丫鬟一副忠心耿耿模样,抬首挺胸地死死护着门口,不让小姐出去。

慕小姐换了一身碧色锦袍,手里懒洋洋地拿着折扇,一边对着镜子一边抬手摘去耳坠,若无其事道:“我有说过要去云阁见凤家人吗。”

丫鬟一脸焦急:“可老爷吩咐了!凤家公子有钱人又俊,能看上小姐是……”一时口快,丫鬟自觉说错了话,憋红了脸咬着嘴唇,模样委实有几分可怜。

“怎么不说下去”,慕小姐习着丫鬟的腔调,不急不缓道,“凤家公子有钱人又俊,能看上小姐是小姐的福气。是这样么?”

见丫鬟没话说了,慕小姐便又道:“你那么喜欢你为何不去。”

丫鬟跺脚:“小姐~~~总之,有奴婢在小姐休想走出这扇门!”

慕小姐几步走到丫鬟面前,睨着她:“不让今晚就没饭吃,最喜欢的咸鸭蛋也没有。”

“呜——”丫鬟愁苦幽怨地望着自家小姐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三月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阳光柔顺地铺下来,将小姐衬托得清俊纤长。

小姐身体一顿,稍稍侧了侧身,眯起黑白分明的眼:“花魁比赛要开始了。”丫鬟会意,立马不得已三步并做两步跟上。

这慕小姐,便是城里一家不算最有钱但也丝毫不寒酸的商贾家的大小姐,名慕文锦。她什么都好,人也长得漂亮,可惜就是性子太清淡了些。那些城里仰慕她的青年才俊,起初几近要踏破慕家的门槛想上门提亲,皆被她冷冷淡淡地拒之门外。

渐渐,倾慕者也就少了。可算急坏了慕家老爷。

皇天不负有心人,近来,慕文锦的爹总算为慕文锦寻得一门相当得彩的亲事,那便是城里鼎鼎有名的凤家的公子。

可莫要小瞧这凤家,凤家可是城里最有钱的主儿,就连县令老爷也不得不看在凤家家大业大的份儿上略施三分礼让。

然而,令慕文锦不爽的是,她没看上什么凤家的公子,慕家老爹却急不可耐地贴上老脸去,颇有一些向凤家求亲的意味。

这也委实怪不得慕家老爹,怪只怪慕文锦谁都看不上且年纪也不小了,拖不起;还有就是凤家太有钱,老爹见财舍女。

慕老爹几番与凤家拉拢下来,凤家公子不是个难接近的人,况且慕文锦在城里也算小有名气,当年他也略有耳闻,遂勉勉强强同意约慕文锦在云阁会一会面。

据说,凤家公子凤紫陌,是个温柔又俊美的男人,不晓得城里有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怪也正是怪他这一点,处处留情,以至于至今没个正经良人。

此次云阁一约,慕文锦压根没当凤紫陌是一盘菜。然而,同样,凤紫陌也没大在意这个什么约会。

(二)

话说东城花街那边,今日尤为热闹。

因为东城今日选花魁。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往台上一站,如何都能多抓几分公子大爷的眼球。

于是慕文锦也领着丫鬟去瞧热闹了。

结果可想而知,并入花魁前三甲的姑娘今夜可都是要侍客的。当然所侍的客人是出价最高的那位。

最后,一位身着红衣轻纱会跳妖娆媚舞的姑娘得了第一。想来男人们大多都喜欢她那种最会撩拨人心弦与欲望的姑娘。随后一位会跳异族舞的姑娘得了第二,而那得第三名的是个素淡的姑娘,就只会拨琴。

恰恰一干凡夫俗子赏不来她的琴声,时而聒噪时而冷清,觉得寡味至极。可偏偏慕文锦却看上了,以为那姑娘琴声甚为曼妙。

在丫鬟惊恐不能自持的神情下,慕文锦居然要出价包下那姑娘!

入夜时分,丫鬟随着慕文锦站在一处热闹非凡的青楼门前,万分可怜道:“公、公子……老爷会乱棍打死我的……云阁,凤家公子还在云阁等您……您应该现在过去瞧瞧……”

慕文锦抬脚踏入了青楼的门槛:“云阁就不去了,今夜我便在这边。”

老妈妈见慕文锦进来了,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耸着胸脯贴过来,热情道:“哎呀这位就是方才出价点我们清云的公子,您总算是来了。”

丫鬟不情不愿地跟进去,递了一张票子:“这里一百两,你点好。”

老妈妈见了一百两银票,虽是两眼放光,但也未立马收下,而是搓了搓手道:“公子啊不是妈妈势利,你一百两买下了我们清云,妈妈我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可是……”老妈妈伸手指着一角落里一位客人,“那位公子长期来我们这里听清云的琴,这回他出价百二十两。”

慕文锦顺势看过去,确实见角落处一张桌前坐着一名男子,身着白衣,执壶添茶。既没有兄弟朋友的陪伴,亦没叫哪个姑娘服侍,独自一人清清淡淡,显得与周遭的嘈杂和嬉笑格格不入。

慕文锦便问老妈妈:“他有在下午花魁竞选时出价吗?为何我不知道。”

老妈妈颇有些为难:“这个倒没有……不过后来……”

慕文锦懒得听老妈妈继续说下去,负手径直绕过她,淡淡道:“既然是没有,那自然算不得数。”

(三)

哪想慕文锦只走了一半楼梯,下面冷不防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话语:“这青楼的规矩,向来是只认钱不管其他,公子是头一回来这里吗?”

慕文锦蹙着眉头回过身去,却见那白衣男人不晓得何时已然身长玉立地站在了楼下,神情淡淡,正眯着细长的琥珀色眼睛看她。

倾瑟开口便道:“一百五十两。”

白衣男人眼睛在慕文锦的耳垂处和胸前流连了几许,继而面皮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道:“这位公子为何要执着于清云不可,我时常来此地听清云的曲子,就不肯施我一个薄面吗?”

慕文锦最不喜自以为清高有才情的男人,清高有才情的男人亦不会随随便便还时常来这种地方听曲。想来那云阁的曲艺师傅都不晓得要比这个清云技艺强多少,清云不过是琴音稍许有点与众不同罢了,若要当真想听曲去云阁不是正好么?

慕文锦居高临下睨着男人,道:“你为何又非要执着于清云不可。”

“因为喜欢。”

慕文锦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发:“正正巧,我也喜欢得紧。”

恰逢此时,一袭华丽的紫衣长袍毫无预备地闯进了慕文锦的眼界里。穿那般扎眼的衣裳的人也必然是扎眼的,他一路骚摆走到老妈妈跟儿前,露齿灿然一笑:“妈妈,清云呢眼下可有客?”

老妈妈那堆了一重又一重脂粉的面皮抖了两抖,看看那边的慕文锦和白衣男人,复又看看这头的紫衣贵公子,咧出一个万分欠扁的笑来:“恐怕我们清云暂时是没空了。”

紫衣公子眉头一紧,露出一个十分惋惜的神情来:“今下午的花魁比赛,本公子恰巧去赴了个无聊的约会,还被放了水。眼下脚不停歇地赶过来找清云,莫不是已经被哪个买了**……”

老妈妈眼色一亮,忙道:“没有没有,公子来得甚巧,还赶得上清云的**。”她手往慕文锦和白衣男人那边一指,“那位白衣服的公子出一百二十两买下清云,碧衣公子出一百五十两,啊呀我们清云能遇上这么些个俊公子真真是她修来的福气!”

紫衣公子眯着凤眼看过来,不想在看见慕文锦之后稍稍愣了一愣,随即荡出风度翩翩的笑:“两百两。”

(四)

凡是个男人,皆会有怜香惜玉之心。可惜,慕文锦她不是个男人,她只是个闲来无趣想再听听下午那花魁第三名的清云姑娘的琴音。

于是,当那凤家公子出口成金欲挥霍两百两在姑娘身上,还拿一种得意又随意的目光看着慕文锦,问:“这位,还要往上添价吗?”

慕文锦垂眼淡淡思量了一下,弯起唇角:“三百两。”

紫衣公子闲适而从容:“五百两。”充分体现出了一个纨绔败家子的财大气粗。

连一旁未开口搭腔的白衣男人也不禁挑起了眉头。

其实这小城也就这么小点,东城过了就西城,抬头不见扭头见。若要说什么无名之辈,鲜有人认识那是情有可原,可若是城里最有钱的凤家那风流公子没人认得,那才叫稀奇。

莫说慕文锦认得,白衣男人也认得。

这不是凤紫陌又是哪个。

凤紫陌凤目闪闪:“这位,还要添么?”

慕文锦眯着眼看了看四周一片旖旎的光景,眼底里的笑意难以掩藏,似笑非笑道:“不添了。”她对着老妈妈婉转道,“五百两,将清云姑娘卖给这位公子罢。”

白衣男人看着一脸霎时菜色的凤紫陌,亦晕了晕唇角:“这就放弃了?”

慕文锦掸了掸袖摆:“我明日再来。”

白衣男人道:“明日恐怕不行,明日该我来。”

慕文锦诧异地侧头:“隔夜菜你也喜好?”

白衣男人面皮僵住了。

凤紫陌立马哼唧了一声:“休想,明日本公子还会再来!”

慕文锦云淡风轻:“不妨,既然如此那我后日来也可。”

“后日也是本公子的!”

“那大后日呢?”

“大后日亦是如此!”

慕文锦捏着额角:“凤家公子莫不是想包月罢?”

“那又如何?”凤紫陌眸子一转,“倒是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慕文锦哼了一声,落落大方地错开凤紫陌离去,道:“那凤公子要好好儿地享受才是。”

白衣男人不与凤紫陌抢,竟也尾随着慕文锦一道离开。凤紫陌转身看着二人的背影,忽而又觉得有些无趣了起来。再无心情听什么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