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月末,邻国来了使者,与百里国皇帝皇帝互通友好。来的不是一般的使者,皆是邻国的王族。

与百里国临近的有两个国家,一个是夏国,还有一个是兰国。

夏国来的是一位公主,而兰国来的却是他们的女王。兰国是一个以女为尊的国度。公主和女王来百里国除了互通友好,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冲着百里国素有美男的称号而来。

宫宴的时候,倾瑟作为一国之母,自然也是去了。然这场宫宴,最为之始料不及的就是宰相莫仲怀。

因为宫宴上,百里落尘特意让宰相大公子二公子莫兰枢和莫兰衍入宴。

果真,兰国的女王欣赏宰相大公子莫兰枢的淡然出尘,道莫兰枢果真配得上她兰国的一个“兰”字。而夏国的公主,却为二公子莫兰衍的风流俊逸所吸引。

宫宴罢后,百里落尘让莫兰枢送兰国女王回行宫,让莫兰衍送夏国公主回行宫。唯独留下莫仲怀,莫仲怀似瞬间苍老了年岁,颤颤巍巍地去单独拜见了倾瑟。

莫仲怀压根没想到,百里落尘会来这一招。百里落尘直接干脆地动他莫家的根基!

他给倾瑟跪了下去,道:“莫家不成家,皇后娘娘乃莫家一份子,不可坐视不理啊!”

倾瑟自宫宴后就未回过心神来,尤其看见大哥莫兰枢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二哥莫兰衍一派优雅举止丝毫不乱,她胸口就止不住闷。

但她仍旧是面无过多表情,道:“莫相想本宫如何理?”

莫仲怀道:“只要皇上还未下旨,一切皆有转机。若是锦瑟肯劝劝皇上,定会有转机!”

劝劝?倾瑟些微自嘲地挑起唇角,满朝文武皆知,难道莫仲怀就不知道,她在后宫是个不受宠的皇后吗?

不过话是这么说,倾瑟还是去找了百里落尘。

彼时百里落尘正在御书房内批折子,似料到倾瑟会来一般。他连头都未抬一下,就对着将将走进门口的倾瑟道:“怎的,莫相回去了?”

倾瑟道:“回去了。”

百里落尘放下手中的笔,修长的指尖沾染上点点墨迹,凤目微挑,轻佻佻道:“是不是让你来劝朕莫将他儿子给嫁出去?”

倾瑟怔了怔,道:“是。莫相年迈,不想日后无依无靠。”

“无依无靠?”百里落尘缓缓走下书桌,“他不是还有一个皇后女儿么,不是还有一个状元儿子么,如何说是无依无靠?”

倾瑟伸手捏了捏额角,淡色道:“倒是臣妾糊涂了,皇上说得甚是,莫相还有皇后女儿还有状元儿子,万不可能无依无靠。是臣妾莽撞了,臣妾这便退下。”说着倾瑟就福了福身转身离去。她就晓得,来此地不会有什么结果。

百里落尘冷不防捉住了倾瑟的手,凑过脸在倾瑟耳边低低道:“怎的就不求求朕?若是你求朕,朕说不准就当真放莫兰枢莫兰衍一马。”

倾瑟却道:“前路漫漫福祸焉知。皇上自有皇上之斟酌,臣妾不敢妄加干涉。”

百里落尘面色一僵,冷冷地拂下衣摆。

果真第二日,一道圣旨,将莫兰枢赐给兰国女王当王夫,将莫兰衍赐给夏国公主做驸马。自此三国交好互通往来。

送莫兰枢莫兰衍随使者离去那日,莫兰枢白衣倾城依旧挂着淡淡的笑,莫兰衍花里胡哨手执折扇。莫兰衍借着与家人道别的机会,轻摇折扇风流倜傥地与倾瑟低低调笑一番:“三妹这是要当一代伟后啊,冷心冷血六亲不认。”

倾瑟眉梢淡淡一挑:“是又如何。”

莫兰衍笑道:“不如何,只望三妹能让三妹夫对爹和四弟手下留情。”

看着使者队伍远去,倾瑟负着双手神色不清。或许就这般让莫兰枢和莫兰衍走了,未尝不是一个周全之法。

(二)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状元爷莫兰玥仍旧是不免俗套。

三月,百里国南部地区发生了春涝,山洪泥石流相继发生,使得南部水路不通陆路淤塞,万千百姓被困,春季粮食作物毁于一旦。部分区域,还瘟疫横行,传染速度极快。

因南部的气候因由,百里国每年这个时节皆会或轻或重地有一两场春涝,只是今年春涝尤其惨重。

遂朝堂上满朝文武聚在一起,商讨救治之法。大将军叶凝力荐状元郎为钦差大人,让其带着皇命去南部救助灾民。

莫仲怀极力反对。

可惜莫兰玥毕竟年轻自负,晓得叶大将军此举的深意,却也主动请缨去南部治理洪水疫情。若是他能做好此事,那在朝中便能站得住脚说得起话。

百里落尘欣然允许,封莫兰玥为钦差大臣并赐其圣谕一枚,即日启程。莫兰玥成了百里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最年轻的钦差大人。

这该是一件多么意气风发之事。

然莫仲怀晓得,皇帝抓住了他的软肋,与叶放联合起来,对付他。皇帝要让他莫家走的走散的散。要让他一直想努力维持的莫家不复家。

后宫里,三月桃花开得正繁。倾瑟喜欢在园子里懒懒地晒太阳,晒得暖和了便起身去雪园看一看雪妃娘娘。

雪妃娘娘怀有身孕,百里落尘将他身边的近身太监小卓子拨到雪妃娘娘身边来服侍。小卓子原先叫小卓子,因倾瑟与百里落尘一时兴起,将“小卓子”改为了“米线”,而今又换回了名字,叫小卓子。

倾瑟待雪妃十分好,允许她见面不行礼不下榻,与她一起话家常好不安逸舒坦。离去之前,倾瑟便会让太医将安胎药端过来,看着雪妃一脸幸福地喝下。

她有时候禁不住想,为何凡人幸福的时候会如此幸福,如雪妃;痛苦的时候却那般惨烈,如以亦贵人。

(三)

以亦自上回太医事件之后,没再喝药,下人都将她照顾得十分周到,精神也好了许多。但她却有心结,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倾瑟将太医交给了刑部,倾瑟晓得白桃冤死,倾瑟晓得幕后黑手是谁,只可惜她皆当做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以亦一直以为,倾瑟是位明事理的正主,可是却也如此是非不分不持公道。以亦怨她。

尽管如此,倾瑟还是将她护得很好。

一日,翠翠听桃园里专门负责报信的小婢匆匆过来禀报,说是凝妃娘娘带着宫女太监往桃园去了。翠翠告诉了倾瑟之后,倾瑟连皇后的宫装都未来得及换,就匆匆往桃园里去。

果真,倾瑟急急忙忙到桃园时,恰恰看见满脸泪痕的以亦冲到叶凝身边的紫儿面前,对紫儿又抓又打,嘶喊道:“你们还我白桃!你们还我白桃!”

紫儿一脸嫌恶地推开了以亦,一把将以亦推到在了地上,啐了一声:“那个贱人是她该死!怎么,你那么想她,干脆你也去死好了!”

倾瑟攥紧了一双手掖在袖子里,面若寒冰大大方方地走进桃园。

谁都没料到皇后娘娘会没声没响轻衣薄裙地出现在桃园里。叶凝见了她笑着寒暄,将才还对以亦恶言相向的紫儿一下闭了嘴。

倾瑟不言语,径直过去扶起了以亦,替她拂落裙摆上的尘泥,擦干面皮上的泪渍。似一个无微不至轻柔倍加的姐姐一般。

随后倾瑟踱步到紫儿跟前,强烈的压迫感霎时吓得小婢女双肩止不住颤抖。

叶凝出来圆好话道:“方才以亦贵人身子娇弱迎风而倒,紫儿未及时扶稳贵人,是妹妹管教不够。还望姐姐息怒。”

倾瑟未搭理叶凝,而是冷冰冰一字一句问紫儿:“谁该死?你又要让谁去死?”

叶凝手一拂,将紫儿拂开了些,对着倾瑟道:“妹妹都说紫儿是无心之失,妹妹回去一定会对紫儿严加管教。姐姐何必当真。”

“无心之失?”倾瑟眉眼一转,直勾勾地看着叶凝,看得叶凝心口一缩。她冷冷地挑起嘴角,又道,“叶凝妹妹果真是没把本宫这个皇后看在眼里是么?且莫说叶凝妹妹背后有叶大将军那座屹立不倒的稳固靠山,就说说眼下这后宫,依然是由本宫做主。”

叶凝面色换上一派严肃,皱着秀眉看倾瑟。

倾瑟双目微眯,继续道:“本宫在桃园外站了许久,叶凝妹妹与贱婢紫儿对以亦贵人的一举一动,尽收本宫眼底。叶凝妹妹你说说,难道是本宫眼瞎了不成?!”

(四)

叶凝一直以来,在倾瑟隐忍不发的日子里积蓄起来的傲慢和鄙视,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不得不低头,对倾瑟行礼柔声道:“姐姐息怒,是妹妹知错。”

遂叶凝站开了去,她护不住紫儿。

倾瑟便再问了紫儿一句:“回答本宫,谁该死,你想让谁去死?”

紫儿身体瘫软发虚跪了下去,哆嗦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娘娘饶命!”

“来人!”倾瑟招手换来一个小监子,冷冰冰命令道,“贱婢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口出恶言行为不端,给本宫掌嘴!”

于是桃园里,响起了一声又一声清脆至极的掌掴声,听得叶凝面色逐渐惨白。

待到将将一百声时,倾瑟才示意小监子停了下来。而紫儿的面皮臃肿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可惜,她骨子里却是个狠辣的小丫头。

掌嘴毕后,小监子一放开她,她便痛得扑倒在了地上,可那双眼睛里却是桀骜不驯又凶狠的光芒。她含糊道了一句:“谁该死……白桃那贱人博得皇上恩宠阻了娘娘好事,她该死……还有以亦……不得不死……不得…….”

“紫儿!”叶凝双唇哆嗦地喝了一声。

紫儿霎时晕了过去。

倾瑟半垂着头不语,唇角却一点一点邪魅地晕开了来。她让人将紫儿押到自己的宫殿里,转身对叶凝笑靥如花,道:“怎的,原来是想得皇上独宠?”

叶凝强装镇定:“叶凝不敢。”

倾瑟笑得愈加灿烂,随即吩咐翠翠:“翠翠,你去储秀宫走一遭,让储秀宫里的嬷嬷一会儿来见本宫,带着储秀宫上上下下所有的秀女。皇上国事操劳,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为皇上挑选妃嫔乃分内之事。况且后宫空虚,怎可一直空虚下去,你说是不是叶凝妹妹?”

“你……”叶凝不可置信地看着倾瑟。

倾瑟来时只带了翠翠一人,转身走时独自一人。满院子的小监婢女皆跪下恭送皇后。

她闲适拂裙转身之际,只幽幽道了一句:“叶凝,以往本宫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却步步紧逼毫无分寸。如今,你敢动本宫的人,看本宫还会不会对你姑息养奸!白桃之死,若本宫发现与你有丁点干系,莫说是你背后的叶大将军,就算为你撑腰的是皇上,本宫也绝不饶你!不想有人与你争宠么,本宫偏偏要她们与你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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