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乖轻点……”

倾瑟的理智被对鲜血的渴望所打败,什么都不去想,一心一意地埋首在君玖的胸前尽情吮吸着君玖的心头血,听闻君玖带着不尽宠意、气息悬浮地低低道了一句之后。方才迷茫而无辜地抬起头来,望着君玖。

手捂着君玖的心口,可心头血仍旧是顺着倾瑟的指缝流出,她便满含委屈与渴望地对君玖道:“你看,它又流出来了……”说罢不待君玖回一句,她就又伏下头去,伸出舌头贪婪地舔。

君玖扬起下巴,吁了一口气,阖上双目,一手搂紧倾瑟的腰肢,一手将她的头摁在胸前,喘息着道:“那就全部吸干净。”

“好……好……”倾瑟果真依言吮吸得愈加厉害,似一个永远也喝不满足的婴孩一般。只可惜,偶尔眼中红光一现,她便又露出无比痛苦的模样,嘴里停不下来,却还拼命溢出哭声,“君玖……你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究竟是为什么……”

君玖还有心情笑:“你让我怎么舍得。”

“你是我见过的最蛮横最令人憎怒的狐狸……”

“你说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呢。”

……

月凰树下,一片纷飞。

青丘的两片山头,起初入眼满目的含苞待放,而今已变成了绯红嫣然的月凰花绽。倾瑟不再时常呆在忘川河彼岸的月凰树下,而是喜欢在青丘的月凰树下阖瞌睡。

倾瑟想起了就会问抱着她的君玖,君玖我能不能不喝你的血了?

君玖便道,等你好完了就不喝了。

当君玖将满满当当的一碗鲜血端到倾瑟的面前时,那新鲜至极的红色映衬着君玖的脸色比往日越发的白。

倾瑟便干渴地舔了舔自己的嘴,乞求道:“我喝了心里会好难受,不喝了。”

君玖温柔地问:“哪里难受了?”

倾瑟想了想,道:“那种十分欢愉的感觉,让我好难受。就好似我一边忍不住想要杀了你一边却感到痛苦。”

君玖将血递往倾瑟的唇边,倾瑟双目幽深地看着君玖那一碗心头血,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由开始的试探和尝试逐渐变成捧碗痛饮。只听君玖安慰她道:“哪里有那么严重,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倾瑟喝罢,打了一个饱嗝,眼里水汽氤氲,口中却道:“真好喝……”

(二)

夜里,屋内漆黑一片。

倾瑟独自蜷缩在榻上,下巴搁于曲着的膝盖之上,安静地垂着眼帘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倾瑟抬起头来,见君玖面色安然,手里正拿着一只高脚烛台,烛台上的白蜡烛幽幽燃着摇曳的小火苗。

倾瑟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今日是第几个七七四十九日了?”

君玖抿着唇角,垂着眼帘将烛台放在桌上,继而走到榻前坐下,伸手轻轻抚过倾瑟的面皮,道:“第四。”说着他凭空化出一只白瓷碗来,欲引心头血。

倾瑟眸子一见君玖那胸前将将沁出的血色,顿时幽邃了去,结果还不等君玖将心头血引入碗里让她喝,她倏地身体猛往君玖身上一扑,竟将君玖给扑倒在榻上,身体压在君玖的身上,双手摁住他的肩膀,俯下头去就一口咬在他的心口上!

整整一室闪烁的烛火的光辉寂然,就只听得到倾瑟不断滑动着喉咙咽下东西的声音和君玖细微的喘息声。

“君玖……君玖……你快离开我……快……”没一会儿,就听倾瑟呜出声,口中还猛咽下一口鲜血。

君玖手穿插进倾瑟的发间,轻轻婆娑着,道:“没事。”

“求你快离开我……我停不下来了……唔……”

“那就不要停。”

“君玖啊——”几经痛苦无比的挣扎,倾瑟终于能使自己的嘴稍稍离开君玖的胸前几许,双目似染了血一般通透绯色无比,“我若入魔,该怎么办呢……”

“除了爱你,我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事来做。”

倾瑟愣了愣,眼眶红透,看着君玖:“你混蛋……”她下巴蹭着君玖的,下一刻嘴就不再眷恋着君玖的心口,而是游离到他的唇畔,疯狂炽烈地吻了下去。

满口的血腥,满心的痴狂。

君玖说,她就是入魔了,他也爱她。

……

忘川河里红色的河水,万万年积累了鬼魅不死不灭不止不休的执念,一日如一日地静静流淌。偶尔掀起一股淡淡的风,拂上岸边来。

那日,彼岸出奇地下了一场月凰雨。

美丽妖娆的月凰花瓣纷纷扬扬,飘得一地都是;还有一些飘进了忘川河内,不多久便被里面的执念吞噬。倾瑟跪坐在树脚下,仰头看那漫天的月凰雨。

君玖白衣倾城,自河对岸飞身而来。

倾瑟侧头对他眯眼浅笑,道:“今日怎的来得这样早。”

君玖亦淡笑着挑了挑眉:“今日是来得早了些。”

“最后一次?”

“嗯,最后一次。”

倾瑟便依偎进君玖的怀里,撑起身咬了咬君玖那精致的喉结。君玖闷闷笑出了声,随着抬手解开自己上半身的衣带,雪白的衣裳丝丝下滑。

倾瑟赞叹着看着君玖的身体,眼里满满当当皆是沉甸甸的迷恋,手抚上他的心口处,道:“第五个七七四十九日,今日算是完满了。你肯许我长生,我必允你永世。”

“一言……”君玖倏地面色一变,怔愣地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胸前,见一只手已然钻进了他的胸膛,可他却没有太多的惊诧,仍旧是艰难地将一句话说完整,“为定……”

(三)

倾瑟面无表情,手居然就那般轻易地钻进了君玖的心窝子,还恰恰捏住了君玖的一颗心!随着手上用力一扯,那颗鲜活的心就被她稳稳地握在手心里!

君玖那抹白色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似烟消云散了一般!

而倾瑟的眼睛里,就只看得见那颗还未完全停止跳动的心,使劲地捏,却捏不出过多了血水来,不禁喃喃道:“血呢……心头血呢……”

伴随着一声惊呼,偌大的幽冥宫内几乎是一瞬间变得灯火通明。倾瑟猛地瞠着双目,自榻上惊坐起来。

惨然的脸色,被汗湿的头发,无一不在彰显着她将将做了一个万分可怖的梦。

一个很长的梦。

五个七七四十九日……五碗心系之人的心头血……梦里的每一个画面皆似历历在目,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竟然梦到,最后自己亲手杀了君玖!

“寒生。”倾瑟疲乏地喊了一声。

“下官在!”听得寒生一声欣喜若狂的答应,立马见他飞奔入屋,似奔走得过急了些,胸膛起伏剧烈,“司主总算醒了!”

倾瑟抬起眼帘看着他,幽幽问:“青丘君玖,可还安好?”

寒生愣了愣,如实道:“回司主,君玖上神一切安好,在司主沉睡之际,才离开不久,估计还未走远。”

倾瑟松了一口气,果然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她便手扶着额头,沙哑着嗓音问:“那本司睡了多久。”她想自己被魔女所伤当日昏迷之后,就一直睡着,该是已经睡了很久了。

“司主已经睡了七七四十九日。”

倾瑟愣了愣:“就一个七七四十九日?”

“就一个七七四十九日。”

如此一来,那自她醒来看见君玖近身在旁,知道魔藤之伤需用五次心头血方才治好,甚至于在青丘度过的那段时日,与君玖相抗争的种种努力……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原来如此。

有些空落,又有些庆幸。

(四)

在榻上静默了一阵,倾瑟不喜寝殿里太过安静,便先出声道:“寒生,水。”她的喉咙又干又痒,也难怪这七七四十九日一直安睡。

不想寝殿内却没人答应她。

倾瑟正欲抬头寻觅寒生踪影,冷不防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到了倾瑟的眼前。执杯的手,是一只素白而修长、线条好看的手。

她缓缓抬起眼帘来,床榻前立着一抹身长玉立而又英挺流畅的人影,背对着满殿的烛光,朦胧得似不真实。

怔愣了许久,只听得对方清清浅浅道了声:“不是渴了么,怎么不喝。”

倾瑟眯了眯眼,接过水杯,吹了吹水杯里冒出来的氤氲水汽,喝了一口,似笑非笑道:“听寒生说你已经离开幽冥境了,怎么,又回来了?”

“只是去外面透透气,不曾离开幽冥境半步。”他撂着衣摆,坐到倾瑟的床榻边沿上,倾瑟这才看清他的面皮。

青丘君玖,与闭眼前、梦里看到的,并无太大差别。但就是,身上的气息和那若有若无的幽幽兰香,更加清淡了。

整个人也跟着清淡了。

倾瑟蹙了蹙眉,问:“你是在担心本司,所以忧得茶不思饭不想么,为何几日不见竟清瘦得这般厉害。”

君玖默了默,道:“茶不思饭不想哪里能够形容本君对你的担心程度。”

倾瑟蓦然移了移身体,拉近两人的距离,继而两指捏住了君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难怪蛮横又狡猾的狐狸突然变得这般别扭,让本司好不习惯。”

“倾瑟,你的伤好全了没有。”

倾瑟扬了扬眉梢,道:“没死不是么。就是做了个可怖的梦。”

“那先给本君抱一抱。”下一刻,君玖再顾不得平日里一贯的清高孤傲,似只粘人的狐狸一般猛扑过来,将倾瑟抱得死紧,“刚刚七七四十九日,若是再多睡一日,本君就去魔界灭了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