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日,倾瑟和君玖自天山回来之后,寒生亲自下厨,几人在幽冥境食了一顿全冰莲宴。君玖和寒生倒没显得对那蒸的炒的或者是炖的冰莲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只有倾瑟一人吃得连连打嗝。

饭后君玖宠溺地问倾瑟:“冰莲有那么好食么,若还想食,本君就又去天山弄一些回来。”

倾瑟很适时地打了一个饱嗝,幽幽地看了君玖一眼:“莫要再跟本司提冰莲,一口气吃九株,本司好腻。”她散步走动了一下,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咦上回我们拿了那雪神的冰莲,他不是说要上禀天帝么。”

君玖不以为意,道:“天帝若是知道倾瑟喜冰莲,那雪神可亏大发了。”

倾瑟不语,扭头看着君玖:“嗝——”

这时,寒生匆匆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人,君玖一看面色就黑了下来。因为寒生带的不是别人,而是青丘神女执画。

执画走到君玖面前,一丝不苟地抱拳恭敬道:“神君,执画来请神君回青丘。”

君玖清清淡淡地眯了寒生一眼,问执画:“青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执画默了默,道:“回神君,青丘这个时节的新玉米长出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愣了愣,随即还是倾瑟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见君玖僵着面皮,她又笑得更开心了些。

君玖问:“倾瑟你笑什么。”

倾瑟喘了两口气,道:“快点回去,你青丘的玉米熟了还不赶紧回去吃。”

寒生亦比平时稍稍露了那么一点笑脸,出言宽慰道:“既然上神的玉米熟了,司主这幽冥境也就不好留上神了,上神请便罢。下官定会将司主照顾得周全。”

君玖听得更加郁结,拂了拂袖摆便走在前面,还边道:“倾瑟,过两日本君来接你。”

“你想接本司去哪儿。”

“自然是青丘。”

倾瑟没再答话,不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面上神情淡淡,看向君玖的背影,眼里比往日更添了两分依恋。

破天荒地,执画在转身跟上君玖之前,竟还向倾瑟点了点头,以示打过招呼。倾瑟忽而心头一跳,叫住了执画,问:“不是说被君玖罚禁足,三百年不得出青丘么,何故今日得以来幽冥境?”

执画身影顿了顿,道:“司主记性倒很好,今日执画破例出了青丘,回去自当向神君领罚。”

倾瑟淡淡然“嗯”了一声,若无其事道:“青丘的水蜜-桃,味甚美。”

(二)

不想这头君玖才离开幽冥境没多久,那头天帝便兴冲冲地自通天塔入得了幽冥境,来看倾瑟。

一见面他就拉着倾瑟左看看复又右看看,来来回回数次而不显厌烦。倾瑟便抽着嘴角问:“天帝是在找什么吗?”

天帝一脸欣慰,道:“总算是好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君玖上神果真没有令孤失望。司主,孤甚为想念你,司主清醒的那日孤原本就打算下来,但碍于君玖上神在孤不好对你嘘寒问暖,这才寻找了机会来看你。”

倾瑟了然地睨了天帝一眼,似笑非笑道:“原来青丘神女是受了天帝的意来幽冥境请君玖的。”

天帝眯起凤目浅浅地笑,道:“他老是呆在幽冥境,孤不好接近你。只有司主你与孤二人独处,孤才有可能再扳回一局,使得司主再移情别恋于孤。”

倾瑟以手扶额,心伤道:“天帝委实是多虑了。”

“孤深思熟虑,甚少会多虑。”天帝说罢,笑眯眯地摊开手掌,随着仙光一现手心里便托着一样东西,“来快看孤给你带来了见面礼,是好东西。”

倾瑟一看头都大了,就又开始有些上胃,眼皮禁不住一直跳一直跳,遂问:“天帝哪里来的这些冰莲?”

没错,天帝给倾瑟带来的见面礼正是她先前才吃撑着的冰莲,而且数量不止八九株。

天帝心情婉转道:“孤在来幽冥境之前,雪神先来找了孤,唔是告状来的。”

“……告状?”

“雪神跟孤说司主你与君玖上神坑了他的万年冰莲。”

倾瑟僵着嘴角,两指捏了捏鼻梁,有板有眼道:“回天帝,若是没有君玖上神陪同,这冰莲与万年冰莲的差别想必倾瑟是无法区分,还是君玖上神眼力非凡。说起来倾瑟也未曾去采雪神的冰莲,君玖上神出手迅速精准,令人惊叹不已。”

天帝恍然,点头:“如此说来,还真是君玖上神他的不是。回头孤一定好好处理此事。这不,孤晓得司主喜食冰莲的,雪神一来找孤孤就顺便问他要了一些,专门给司主送来。”

“……雪神怕是该哭了。”

“在孤面前他不敢。”

“……”

(三)

倾瑟说,起码在将来的十万年以内,她再也不想吃冰莲了。

天帝给她带来的冰莲,愣是要当日就让寒生煮来食,他自己一个人食觉得有些无趣,还要硬拉着将将吃饱喝足的倾瑟也跟着一起食。

于是天帝这一顿吃得心满意足,而倾瑟吃得吐了。吐了一次之后,重新回到饭桌前看见天帝殷切关怀的目光,又瞥眼不慎看见满桌的冰莲宴,当下捂着嘴再一次跑了出去——又吐了。

天帝凤目盈盈浸水,百般委屈:“司主这恶心想吐多久了?”

倾瑟不忍再看桌上摆着的冰莲,也没得空瞧天帝一眼,只顾抿着嘴:“连天帝也看不出来有多久吗?”

天帝愈加委屈:“孤哪里知道,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了!”

倾瑟继续一手捂着嘴,一手抬手指着桌子,道:“天帝若能将这桌冰莲吃完,倾瑟就告诉天帝。”

天帝打了一个闷嗝:“唔孤已经很饱了。”

“再接着吃天帝也会有恶心想吐的感觉的。”

“……原来如此……”

饭食毕后,天帝腆着肚皮躺在幽冥宫外一块空旷的阶沿上的长椅之上,见倾瑟才将将走了过来,他立马就食指竖于唇上,道:“司主莫要说什么幽冥境孤呆了许久该回去了之类的话,眼下孤肚子太撑走不动。”

倾瑟悠悠然在长椅边坐了下来,似笑非笑道:“天帝别客气,天帝带来的冰莲还未食完,是否一会儿接着食?”

天帝动了动身,坐起身来,冲倾瑟招手:“来司主离孤近一些。”

倾瑟无奈,依了天帝稍稍坐近了些。

只听天帝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去拢倾瑟的发,倾瑟安然地没躲动。天帝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个万语千言来,只简练地总结了句:“司主总无法让人省心。”

倾瑟挑了挑眉,道:“天帝此话当何解?”

(四)

天帝想了想,又抿了抿唇,才道:“司主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这才不让人省心啊。”

“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一旦有了司主以为值得付出的人,司主必会掏心掏肺地为他,从来都不会给自己留余地。三万年前如此,而今亦是如此。当真为了君玖上神,连命都不要了?”

倾瑟安静地垂着双目,不语。

只听天帝又禁不住吁了一口气,道:“司主可知这次被魔女所伤,差点殒了命?孤不信司主能轻易被魔女伤成这副模样。”

倾瑟声音轻佻了些:“天帝有这般笃定?”

“不光笃定,孤还知道司主是为了君玖上神而受的伤。”天帝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倾瑟的面颊,一曲一扬之间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芙蕖花香,“别以为那魔女的虚境内孤以观尘镜就看不到,但孤心里明白得很,司主有多硬的性子。”

倾瑟云淡风轻地一笑,玩笑道:“天帝莫要说讲了这么多只是因为天帝醋得不得了了。”

“已经不是醋那么简单了”,天帝“啧”了一声,道,“孤是嫉妒得很。不过嫉妒还是次要的,这首要的孤就是希望司主能顾全自己。孤说你不将自己当回事,就拿三万年前来说,你替孤挡住了魔族的一击,代孤承受了剜心之痛,你怎知孤就不悔不痛了?孤宁愿你当时没有跑出来挡在孤的面前。”

“还说这些做什么。”

“嗳孤已经失去你了,就不准孤将这些往事挂在嘴上以作慰藉么。”天帝叹道,“只是孤想,若是君玖上神与孤一样爱你,心里想的也定是会与孤一般无二。比起你为他受伤,他更希望你安然无事。”

倾瑟侧眼看向别处,唇畔浸着一抹淡笑,道:“天帝何时与君玖上神这般知心了。”

天帝眯起凤目,浅浅笑道:“咦孤一向当君玖上神乃孤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没有之一,怎会想着与他知心。看着罢,若君玖上神再让司主受一次伤害,孤定不会再甘愿将你让与他,非得认真与他较量一番不可。嗳你是不晓得,凤族的鸟儿叽叽喳喳又难缠,令孤厌烦得很,孤不喜。”

倾瑟愣了愣,移回眼来笑睨着天帝:“天帝可接触过她了?”

天帝面色一派愁伤:“呔!接触过了接触过了,她聒噪得孤十分伤神。”

“那往后天庭可就热闹了。”倾瑟弯起了眉眼,正了正声。

后天帝又拉着倾瑟絮絮叨叨了半天,无非就是向倾瑟倾诉他面对那凤族的鸟儿时所遭受的诸多苦楚。一直待到时辰不早了,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只是临走时,倾瑟在他身后安沉道:“天帝,倾瑟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天帝脚步顿下,侧了侧身,问:“何时?司主尽管与孤说,孤定会替司主解惑。”

倾瑟眯了眯眼,道:“倾瑟,只睡了一个七七四十九日吗?”

天帝不动神色,抿嘴道:“睡了多久有什么要紧,醒过来了就好。不然再多睡一日孤就会下令让君玖上神领兵攻打魔界。”

看着天帝离去的背影,倾瑟认真问:“不是说,魔藤之创伤需得以心系之人的心头血方才可解么?”

天帝身影若隐若现,只幽幽飘过来一句回应:“嗯孤有说过么,孤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