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领导便都叫好。副书记冯天一说:“有了邢行长这杯酒,我们这些管干部的心里就算有底了。据统计,有相当一些领导干部,调到外地工作后,就因家属一时没调到一起,才犯了生活上的错误。这里既有个加强内部监督的问题,也有个如何解决内需的问题。两个问题,都不能忽视呀。”

众人便都哈哈笑,说内部监督说的好,解决内需说得更好,男人嘛,旱不得,也涝不得,风调雨顺,才有希望大干快上夺丰收。

副县长伍林也说:“那我也表个态。邢凯老兄给我们解决了这么大的困难,无疑也给自己管辖的一亩三分地增加了一个负担,多个人就多份开销嘛。为了保证工商行的经济效益不受损失,或者说,为了工商行的效益再上一层楼,我在县里分管的这一块,从今往后,保证有所倾斜,有钱一定往工商行放,贷款也把工商行当成家,建立长久的互利互惠关系。”

一桌五个人,四个人都起了酒,表了态,作为这桌酒席的主要受益者,魏树斌不能没个态度了,不管这桌酒席后面还埋藏着多少深层次的蹊跷,甚至是阴谋,这杯酒也得喝,喝它个兴高采烈,喝它个皆大欢喜。至于酒后的事情,何必想得太多,一个公安局长,难道还能被几杯酒淹死了不成!

“我要说的,也有两个字,那就是感谢了。”魏树斌向服务小姐招手,“你给我换个再大一号的杯子来。为表达我对各位领导百分之二百的谢意,除了以后我更加努力地做好工作,今天,我也充他一把梁山好汉,大杯喝酒,大块吃‘咸菜’!”

魏树斌将面前的酒都倾到大杯子里,又让小姐再将杯子斟满,这一杯便足有三四两了。他站起身,一仰脖,倾杯而下。在众人的惊叹叫好声中,便觉一股**辣的酒力直向头顶冲去了。

这一桌酒席,五个人喝了四瓶五粮液,如果不是邢凯坚决拦阻,陈家舟还要喝。后来,便一个个推杯换盏,勾肩搭背,大哥小弟地叫,果然就再不管席位排座次,互相窜动着各选对手单独搦战了。

魏树斌也是住在办公室里的。一顿大酒,睡得深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黎明。县城里还有人家在养鸡,县公安局的新建大楼又挨着城郊,一声声“喔喔”的鸡啼已是此起彼伏。想想昨晚的事,觉得还是非比寻常。陈家舟一力担承,为自己办下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事先连点口风都没透露,他就是要这种出其不意让人惊喜的效果吗?那边,成志超刚刚找过自己,启动调查侦破仿造函件之事,这边,陈家舟便亲自张罗为自己的夫人办工作调转,这仅仅是一种时间上的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又说明了什么呢?

陈家舟的这份“厚礼”,不能不让人心动。魏树斌的夫人原在黑水县化肥厂当会计,可眼下,国内一家家大型化肥厂相继建起,产品质量和数量都远非一家县属小厂可以竞争,夫人所在的那家化肥厂早就名存实亡了,职工放长假已有两三年。他调来吉岗时,亲戚朋友们都对他说,你调不调吉岗,还在其次,你媳妇的工作,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你正好可向组织上提出要求,将一家人调到一块去,既合情也合理,难道组织上还能再将一个公安局长的媳妇安排到一家不死不活的单位不成?到了吉岗后,魏树斌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可看吉岗的下岗职工也是不少,县里又对人事调动的事规定得很死,他便将这个念头暂时丢下了。话说出去,县里的领导可能会尽力办,也可能委婉推搪。办呢,眼见有凭借职权,鸡犬升天之嫌;不办呢,领导为难,自己难堪,又何苦?一次次回家,夫人都是试探,你一辈子就这样没家没业地跑啦?他也只好一次次搪塞,说稳稳当当的,你先坐好钓鱼台,等机会吧。现在机会突然间就来了,而且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美差,都说机不可失,自己是不是要把这机会抓到手呢?

窗外,天色渐渐白了,亮了,冬日夜长,这就到了清晨六七点的光景。魏树斌犹豫着,还是把电话打到东甸乡去。

“成书记,起床了吧?”

成志超笑:“这都啥时候了,还不起床?我要是周扒皮,早就把一乡人都闹腾起来了。”

魏树斌说:“昨晚喝了一顿大酒,到现在脑袋还木头似地胀着呢?”

“好好喝点热茶,喝透了,让酒随汗走出去,再到外面活动活动。早饭只素莫荤,最好是大饼子小米粥,再来一碟农家酱菜瓜,又抗饥,又解酒。”成志超笑哈哈地传授经验。

“昨晚桌上的主菜就是一碗粥,一块咸菜疙瘩。”魏树斌说。

“是谁请的你?米粥和咸菜也能请动你喝大酒?”

“这粥可了不得,鱼翅羹;咸菜疙瘩也寻常难见,肉滚滚的小孩拳头大小,你猜是什么?”

“什么?”

“红烧鲍鱼。”

电话那头,成志超怔了:“哟,吉岗县城的最高档次了。是谁请的你?这顿饭就有些讲究了吧?”

“我也觉讲究不小,所以才不敢吃独食,酒一醒就赶快打电话给你报告。是陈县长做的东,请的是县工商行行长邢凯,说是要把我家那口子调到邢凯那里去。”

成志超越发怔住了,好一阵没说话。

魏树斌说:“我心里没主意了,想讨书记一个示下。”

成志超长叹一口气,说:“按说,你家属的事,你虽没说,可我心里早在琢磨,也多有犹豫。你不像我,你家属的情况我略有所知,也不像我那口子。这事……该办,就办吧。邢凯既已出席,肯定事先已经应下来了。”

“真的该办吗?我说句冒昧的话,成书记,您千万不要有顾忌,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魏树斌还不是个见小利而忘大义的小人。”

成志超又是好一阵没说话。

“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魏树斌问。

“是,我很为难。陈家舟的这个安排很见功力,也很有心机,既不违背县里的规定,又把事情办得巧妙。我想……这可视为私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魏树斌说:“好,成书记既这么说,我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放下电话,魏树斌突然有些后悔。急慌慌的,把这事告诉给成志超是什么意思呢?又让他怎么想呢?我的心里,真就连一碗粥和一块咸菜疙瘩也装不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