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咧咧嘴,没有答腔。

燕铁衣道:“所谓‘北凤区’,面积一定也不会太小,屋宇楼阁又多,那位七姨太却是住在那个位置,那座楼台里?”

孟明低哑的道:“‘栖凤楼’就是,位置在‘北凤区’偏南角,那是一幢十分jing美的二层小楼,楼房上下爬满一种开粉红sè小花的藤萝,楼外门前还有一条人工挖掘的溪流,溪上有朱栏三曲桥横过,桥的两端,全竖雕着大理石的莲花灯座,很好找,老远就能看见那四座莲花灯的光芒。”

燕铁衣道:“不错,很详尽;请再告诉我,那位七夫人的姓名、特征,也就是模样儿长得如何?”

孟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国sè天香,美艳无比,尤其是她那种艳丽,简直令人不敢逼视,几乎所有美人该具有的条件她都有了,再就是她的眼神,看一眼,能把对方看得魂不守舍,心荡神移……美极了,她的眉心中间生有一颗朱砂痣,一颗大小恰好,红得透亮的朱砂痣……”

燕铁衣笑道:“姓名?”

孟明道:“杨小怡。”

望了孟明一阵,燕铁衣道:“对于这位杨七夫人,孟兄,你似乎很注意?”

脸孔泛热,孟明狼狈的道:“不,不,我怎敢稍有孟浪失礼之处;我,我只是应大当家之命,向大当家描述她的长像。”

笑笑,燕铁衣道:“男人的通病,对美丽的女子都免不了特别感到兴趣,甚至产生憧憬,嘿?”

孟明失措的道:“大当家说笑了,我绝不敢如此放肆,我对七夫人素来尊敬有加。”

燕铁衣道:“得了,不必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我总不会到老贾那里告你的状。”

频频以衣袖拭汗,孟明赶紧岔开话题:“大当家是否垂询完了?”

点点头,燕铁衣道:“是的,问完了。”

孟明如释重负,急忙道:“那么,我可以走啦?”

燕铁衣笑吟吟的道:“你还不能走。”

猛退一步,孟明惊恐的道:“你……你莫非要对我——?”

燕铁衣轻柔的道:“别胡思乱想,孟兄,我不会伤害你的,但你却必须留在这里片刻,待我行事完竣,自会放你离开,更明确的说,我虽然相信你的话,却总得去求证一番,若是你未骗我,你便将十分平安的渡过此关,反之,孟兄,我还得回来与你算一算这本帐呢。”

孟明惶悚又迫切的道:“我没有骗你,大当家,我可以发誓,我所说的句句是实,字字不假。”

拍拍对方肩头,燕铁衣笑道:“但愿如此,孟兄,但眼下却只好暂且委屈你一会了。”

孟明慌张的道:“不,大当家,请你听我说,大当家……”

“家”字的音韵还在他口舌间打转,他人已闷哼一声,软软栽倒——燕铁衣收回点戳在孟明“晕**”上的手指,顺手抱住了身子软成一团的孟明,然后,他跃上树顶,找了一处既安全又隐密的地方,将孟明四平八稳的搁架在桠上。

下一步,他就要前往“北凤区”的“栖凤楼”去瞻仰瞻仰那只“国sè天香”般的活凤凰了。

在潜向“北凤区”的途中,燕铁衣保持着最高的jing觉xing,他知道在经过了白天的那场冲突后,贾致祥一定会全力加以防范处处,小心戒备——对于他这样分量的人物,贾致祥是绝不会有半点轻忽之念的。

整个“十全山庄”里,显然是以贾致祥本人所居住的“金玉堂”为中心,而“金玉堂”的防卫情形也是最为严密的,燕铁衣发现在“金玉堂”周围布满了明哨暗卡,甚至在树梢、廊角、林丛、花影等任何可资掩隐的部位,也都埋伏着人;“金玉堂”内是一片漆黑,外面却灯火辉煌,明亮耀眼,别说是朝里摸,便稍稍靠近一点,也几乎全不可能……

如果以一己之力,想进入像“金玉堂”这么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去对付某一个人,抑或寻找某一样对象,乃是一桩愚不可及的事,只是“寻找”的时间与工夫,业已成为莫大的浪费,何况,更将遭受层层的阻碍及拦截?燕铁衣并不愚蠢,他当然不会干这种傻事。

他心里有数,贾致祥摆出这等阵仗来,表面上是显示力量和眩耀威势,骨子里也不啻是在向他提出jing告,然则,又何尝没有一点暗示他趋避远走的微妙侥幸意味?

燕铁衣本来的主意就是要“趋避远走”,他还没有疯狂到为了达成目的而瞎拚乱撞的程度——实际上,在这种情形下,瞎拚乱撞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便让贾致祥高枕无忧的在“金玉堂”中做那黄粱大梦,他尽有方法叫姓贾的安逸不到天亮!

“十全山庄”的人调配,是以“金玉堂”为重点,做为纵横布署,深广防卫严密是够严密了,但如此一来,其它地区的戒备就显得单薄了许多,他们的好手加上大部分可用之兵,多数调去保护“金玉堂”,剩下的人便有限了,燕铁衣这一路潜往“北凤区”,可以说并没有费什么周折,十分顺当的即已抵达目的地。

贾致祥与他的手下们,恐怕不会想到燕铁衣会来这一招——“釜底抽薪”,他们会期望燕铁衣知难而退,却未必料及燕铁衣将找“不难”的一环照样下手。

那真是一条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小溪,流水清澈,呈现着透明的翠绿,点缀着古雅的奇石,溪畔两侧或是花曳柳垂,或是亭几散置,极得自然幽韵,而溪水蜿蜓有致,虽是人工挖掘而成,却不带丁点浮俗意味。

大理石雕就的莲花形座灯,散漾出迷蒙淡晕的光芒,柔和又温馨;淡晕的灯光反映在粼粼的流水之上,似**剪碎的珠屑,串串涌连,浮荡明灭,而那些也是晶莹透剔的,有着梦一样的幽幻气息……

那座附满了青翠萝藤并点缀着粉红小花的双层小楼,便在眼前展现了有如憧憬中的温柔乡,它背后倚着一片sè调蓊郁的矮岗,四周是挺秀的龙柏相绕,过了桥,便可直达楼前的门阶,一条铺设着洁白碎石的窄径,连接在桥与门阶的中间。

这里,并没有任何“凤”的标志,但却使人相信,会有“凤”栖于此。

一种柔媚的翠sè笼照了这里,很幽美,很雅致,很洁净,很绮丽,免不了的,也很高贵。

现在,燕铁衣已感触到“钱”的力量确实不小,至少,有了钱,已经能够买到“憧憬”,买到某些脑子里想象得到的东西,譬如,眼前的这座“温柔乡”。

燕铁衣在这时,对于贾致祥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无可否认的,贾致祥还算是个会用钱的人,他以他的财富制造出一个如此豪奢的环境,但却不俗,天下有很多富豪,一旦身上的油脂增加,便彷佛心也迷了眼也迷了,一举一动,一事一物,总带着恁多铜臭气与俗土味,与贾致祥相较,是不堪承教得多!

窥伺了片刻之后,燕铁衣已摸清了“栖凤楼”的防守情形——一共有六处暗桩按在附近,每处暗桩是两个人,他们配置的角度很巧妙,可以互相呼应,彼此支持,刚好形成了一个连点不联机的圈子,“栖凤楼”便在圈子的中间。

这样的防备,对付一般寻常角sè是够了,但要阻止燕铁衣却是笑话,燕铁衣不怪贾致祥疏忽,只怪贾致祥的心思用错了地方——这位大财主把他自己看得太重要了,重要得以为燕铁衣除了他就不要别的人啦。

从溪边的一角凉亭飞掠到“栖凤楼”顶,燕铁衣使用的乃是一个古老却有效的方法——“声东击西”;他投了一块拳大石子向远处的暗影里,石子落地所带起的音响,引得那六处暗桩的守护者本能的注视,而只在他们扭头探查的瞬息间,燕铁衣业已一缕轻烟般毫无声息的飞上了“栖凤楼”楼顶。

他隐伏在那里,暂时没有动静,稳定得有如是建筑物的一部分。

直到确定下面的守护者没有起疑的举动后,他才轻轻悄悄的翻转身体,逐一试推檐下的窗户——他的运气不错,第三扇窗没有下栓。

只是微微一闪,他已安详的站立到房间内,没有丝毫音响,那样轻飘而寂静,宛若一个幽灵。房间里,散漾着淡淡的芬芳,是脂粉和花香掺合的那种气息,高雅、温馨、熨贴、又柔婉,引人遐思,却是点到为止的遐思。

燕铁衣闲闲的打量着房中的布置,情调之美,如同这沁入心脾的芳香,也是恁般的高雅、温馨、熨贴又柔婉,来到这里,会有一种并不澎湃的绮丽**——轻轻拥着原该属于这房间的某一位少女或少妇,低低倾诉些梦样的衷曲,然后,吻落于那含羞带怯的娇媚一笑里……

翠绿sè的罗纱帐轻轻的,缓缓的悬挂在那张紫铜镂花床的银勾上,依在帐边的纱缕旁边,是一张略现朦胧,却轮廓极美的面庞,轮廓固然朦胧,但面庞上那双眼睛,竟莹亮清澈得有如两颗晨星,如此闪耀冷冽的注视着这边,注视着站在窗前的燕铁衣。

那是个女人,年纪很轻的女人,而且,眉目如画,美艳绝伦,尤其惹眼的是眉心正中那颗殷红朱砂痣!

燕铁衣对自己的运气喝起彩来——他在想,莫不是只这一撞,就已攫着了那只小凤凰?

非常自然的,那位少女坐直了身子,她伸手微拢略现零乱的一头乌黑秀发——那袭宽大又质地轻柔的纯白睡袍,并不能掩饰她线条美好,玲珑浮突的**,随着她这个小小的拢发动作,她丰满的胸脯便夸张的更形高挺了。

燕铁衣站立不动,他不否认,他也欣赏对方的这个姿势。

一双纤柔白嫩的美足,垂挂向床下,轻轻摇晃了一会,那两只冷静明丽的眼睛,仍然凝视着燕铁衣。

笑了,燕铁衣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喜欢这类典型的女孩,冷静、俏媚、自然而不做作。

声音是稍带娇慵而且柔腻的,毫不慌张:“你是谁?”

燕铁衣温和的回话,像怕惊扰了她:“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

那少女落落大方的道:“我叫杨小怡,这里是‘栖凤楼’,你现在所站的地方,是我的卧室——你来到这儿,竟不知此是何处?”

燕铁衣心里十分愉快,他庆幸自己的好运道,没有太耗功夫——居然一点功夫不耗,就便找着了他想找的主儿,笑笑,他道:“我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只是,我先前尚不确知你是否乃我要找的那人!”

微微一怔,杨小怡道:“你来这里是要找人?”

燕铁衣道:“不错,找人。”

杨少怡轻声问:“你想找谁呢?”

燕铁衣微笑道:“你。”

有着三分讥诮意味的笑了,杨小怡挑着一双新月似的眉儿道:“可是真巧,你一下子就找着我了!”

燕铁衣笑道:“这是运气,杨姑娘。”

杨小怡突然冷硬的道:“那是我娘家的称呼,你应该叫我七夫人。”

燕铁衣不愠不怒的道:“当然,七夫人。”

打量着燕铁衣,杨小怡道:“你找我干什么?现在正值深宵,又在我的卧室之中?”

燕铁衣道:“七夫人,你先别误会——”

杨小怡凛然道:“给我一个不使我误会的理由﹗”

燕铁衣陪笑道:“只是来向你借一样东西。”

冷哼一声,杨小怡道:“你的胆子真不小,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

点点头,燕铁衣道:“完全明白,七夫人。”

盯着燕铁衣,好一会,杨小怡才道:“看情形,你乃是早有图谋,蓄意而为的了?”

燕铁衣无可奈何的道:“似乎是这样,七夫人。”

杨小怡缓缓的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搓搓手,燕铁衣显得有些难以为情的道:“要你,七夫人……”

忽然,杨小怡吃吃笑了:“没有出我所料,你果然是打的歪主意——你想怎么个要法呢?要我的情、我的爱、我的心、还是我的身子?”

燕铁衣尴尬的道:“你的身子。”

猛一仰头,杨小怡脸sè铁青:“龌龊sè狼,无耻yin棍,下流的登徒子,你是迷了眼,失了心啦,竟然把这种卑鄙骯脏的念头动到我杨小怡身上来,你配不配、羞不羞、知不知死活?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里呼喊一声,你就会被他们拖出去活活杖毙!”

燕铁衣忙道:“七夫人,别气恼,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小怡愤怒的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燕铁衣苦笑道:“我只要你……”

一咬牙,杨小怡道:“又来了,竟还强词狡辩!”

燕铁衣低声道:“请听我说完——七夫人,我的来意,绝不似你想象中那样下流,我方才所说要你身子的意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是说,请你跟我走一遭。”

疑惑的注视着燕铁衣,杨小怡道:“走一遭?”

燕铁衣咧咧嘴道:“不错,走一遭。”

冷冷一笑,杨小怡道:“为什么?又凭什么?”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为的是你那家财亿万的老丈夫为富不仁,替你背上了麻烦,凭的是我要这么做,你就只好勉力相从了。”

杨小怡怒道:“这是绑架——你想借以勒索太爷!”

燕铁衣道:“别说得这么难听,只是‘交换’罢了。”

咬咬下唇,杨小怡威吓的道:“你若现在就离开这里,我答应不难为你,并且不将你今晚的行为宣扬出去,否则,只要我叫喊一声,你就是死路一条了。”

燕铁衣双臂环胸,竟变得特别和蔼的道:“七夫人,你这算恐吓我么?”

杨小怡狠狠的道:“你不相信?我怕你将后悔不及!”

燕铁衣安详的道:“我知道楼外四周设有暗哨六处,每处哨卡是两个人,但是,七夫人,可千万不能倚赖他们,那只是些九流饭桶,他们救不了你,就如同我先前潜入你的香闺之内,他们亦无力阻一样——甚至他们连查觉都不曾!”

倒吸了一口冷气,杨小怡犹倔强的道:“我会叫……”

摇摇头,燕铁衣道:“我可以在你叫声出口之前便制服你,退一步说,纵然你叫得出口,我也有绝对的把握在他们未及行动之际便挟住你远扬而去!”

声音更柔和了,他接着道:“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冒这种险,不吃这样的苦头。”

杨小怡窒噎了一下,开始惧怯了:“你……到底是谁?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燕铁衣诚恳的道:“我不会伤害你,七夫人,只要你不逼我伤害你,暂时请随我去一下,悠闲的待上几天便送你回来,而且,保证毫发无损,起居照常,唯一稍有限制的,就是行动上有点范围。”

杨小怡紧张的道:“你掳我去,想向太爷交换什么?”

燕铁衣道:“一株‘鹤涎灵芝’而已。”

一下子抚住了自己的小嘴,杨小怡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好半响,她才挣扎着吐出了三个字:“燕……铁……衣!”

拱拱手,燕铁衣歉然道:“真是得罪了,七夫人。”

面容透着青白,闪亮的双眸也失去了原先那种冷锐与镇静,杨小怡惶悚的道:“你……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他们……他们在那样严密的防范着你……”

燕铁衣道:“关于如何乘虚穿隙,潜行渗入于刁斗森严的防范之中,乃是我们这一行必修的功课之一,没什么奇怪之处,但我不否认,‘金玉堂’的戒备十分成功,可惜这里却太过松懈了,贾先生只记得保护他自己与那两株异草,竟疏忽了你这位活生生的‘瑰宝’!”

杨小怡突然有一股火气上升,她恨声道:“不是太爷疏忽,是你太不择手段!”

燕铁衣微喟道:“贾先生是这样的人——不见棺材不下泪,叫我又有什么法子?以礼求仁之不得,莫奈何,只好以暴求仁了,手段虽不足取,动机却还高尚,七夫人,你多担待包涵吧!”

垂下头,杨小怡幽幽的道:“你这样做,太爷不会放过你的,他将倾以全力来惩治你,报复你。”

燕铁衣道:“如果我怕,我就不来了,是不?”

杨小怡喃喃的道:“假设我不跟你走呢?”

燕铁衣笑笑,道:“那么,我就只有用强啦——纵然这是我极不愿用的方式!”

难以查觉的抖了抖,杨小怡道:“就算你掳了我去,太爷也不一定会答应以那株芝草来交换我……”

燕铁衣道:“这是我的事,至少,有点希望;七夫人,请放心,无论姓贾的愿不愿拿一株芝草来交换,我都保证不会侵害你!”

目光怨恚的注视着燕铁衣,杨小怡凄楚的道:“没有变通的法子,转圜的余地了!”

燕铁衣抱歉的道:“怕是没有了,七夫人。”

从床站向地下,杨小怡绝望的道:“好吧,我跟你走便是!”

燕铁衣踏前两步,柔声道:“你可换件衣裳,并且,带点随身应用的东西,或者会在外面住上好些天,我希望能尽量使你愉快安适的渡过这段ri子。”

古怪又气恼的瞪着燕铁衣,杨小怡无可奈何的开始收拾一些必须的应用衣物;看着她的动作,燕铁衣有个感觉——活像新婚燕尔的小俩口急着赶回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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