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面上望天空,天空总是特别的明净,那不染尘埃的海面与天连成一线,似乎不分彼此,但是此时,由于前面的战斗,海面上漂浮着许多残骸,有物品也有人类,不管他们或者它们以前怎么样,现在都成了死物。

李熙突然觉得他真是个罪恶的人,是他让这干净的地方变的肮脏无比。

不远处那个被他的将士行注目礼的小女孩他认识,在凤凰城的时候,他碰到那比疯狼还疯的秦天涯的时候就见到过。

李熙的记忆力特别的好,他现在有些憎恨自己的记忆力太好。那个阳光下幸福微笑着的人呢?此时,他只见到一个绝望疯狂的人。

唐糖终于搬开了最后几块石头,她的手也许是用力过度在颤抖,也许是伤心绝望在颤抖,总之,她手颤抖着,不停的不听使唤的颤抖。

石块下的那张脸她认识,就算现在血肉模糊臃肿的和猪头一样了,她也看出来了那张原本青涩的脸是个少年,是这几天安排给她的那个杂役。

她不记得自己和他很熟悉,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她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她遭遇生命危险,救她的是个毫无交际的人,而这个人却因此失去了年青的生命!

李熙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的将士们默默地望着他,眼里竟然隐隐有不忍之意,李熙收敛了他的漫不经心,沉稳地微微点头,将士们象是松了口气,默默地散开。

赵土根没有走,他和他的分队接到的任务就是清扫这一片,他刚刚冲上来的时候很兴奋,因为他跑的最快,最可能抢先抓到俘虏。

抓到俘虏就意味着军功,军功就意味着可能升级成为什长,也就意味着他的军饷会增加,更加意味着村里赵屠夫的女儿大屁股离他更近一些。

他脑海里想象着那白花花的一片,脚底生风冲到最前面,眼前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缓慢地动着,他举刀大喝一声,命令他放下武器投降,可恨那人象是没听见似的完全不理会他。

盛怒中的赵土根一刀劈了过去,却给他的队长轻易地架开,等他头上吃了脑瓜嘣儿,被骂了句白痴后,再定神向那人看去,才看见刚刚那身影不过是个小女娃。

嗬,经历过多年征战的将士们不是没杀过妇孺,甚至解开她们裤腰带强行耕耘的事情也不少,但在这时,这些人都没了杂念。

眼前的小女娃已经累得踉踉跄跄,整个人也狼狈不堪,却还固执着在搬动那些石块,石块下的血迹和衣服的边角告诉他们,这下面有人。

当兵打仗的其实没人不怕死,只是怕死的表现不一样,有的人因为怕自己死,所以每次想先杀死会打死自己的敌人,有些人怕死,在死亡来临的时候,他选择了逃跑。不管什么表现,当兵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死。。。

许多当兵的都试曾想过,自己会死在哪里?死后有没有人收尸?虽然大多的时候他们不会把这内心的懦弱表现出来,可现在,他们看见这女娃的执着,心里的那根弦被拨动了,他们静静地看着,专注地看着,谁也不忍上前打搅。

战斗已经结束了不是麽?只是给人个收尸的机会罢了,没什么不可以。

就连大将军的侍卫长过来了,他看了也没出声呢!

李熙走到失魂落魄女娃身边,他居高临下地站了会儿,发现她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存在,李熙叹了口气,许久没尝试过给人无视的事了,除非他在扮演路人甲。

他仔细地打量了下她,见她不过是自己小女儿般大小,不知觉就想伸出手去给她整理下乱飞的长发,伸到一半又幡然醒悟过来,这个女娃,据情报说还是那头疯狼的未过门妻子!他心里有些怪异,秦家的人好像都不正常。

“他死了。”李熙想到她的身份,有些恶意地道,话出了口又后悔了,什么时候战场上的事情要和个女人计较了。

“是啊,他死了呢。”唐糖喃喃地道,她伸出满伤痕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整理了下发鬓,“我还不知道他名字呢,这么年青的孩子,他父母一定要伤心坏了。”

李熙怔住,以为前面这么疯狂的女子听见自己说出那句话,要不就会哭,要不就不理他,更或者瞪自己一下,骂自己两句,却不是这样,淡淡地,淡淡地像是说别人的事。

唐糖清醒了些,但更加迷茫了,她是想和人说话了,所以她便说了,当然也没在意和她说话的人是谁,“他原本可以不死的呢!真是傻孩子啊!我不过是个囚犯罢了,怎么用的着以命相护啊。”

李熙倒不觉得她现在的模样叫他孩子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已经不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小孩了。

“能帮忙吗?”正在李熙想着该怎么劝慰的时候,那女子却突然回头对他说。

李熙很自然地点头,“帮我把他放入海里吧。”唐糖吸了下鼻涕,扯了个笑脸,一时间,李熙有些恍惚,“既然。。。他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不带到岸上去埋葬呢?”

唐糖轻笑摇头,伸手在那杂役的身上摸索了下,掏出一个沾满汗津和血迹的荷包,她抚摸了下,放进自己怀里。“人死了,埋葬在哪里不一样呢!”

“那你刚刚这么努力去搬开石块是为什么?”李熙忍不住好奇,他身后的士兵也是,个个竖起了耳朵。

“我以为他没死。。。也想知道是谁救了我。”唐糖眼睛一红,微微叹息。

“就因为这样?”李熙瞧着她手上手臂上的伤,在看四周众多的石块,觉得不可理喻。

“是啊,我累了呢,麻烦你了。”唐糖说着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李熙沉默,在入土为安的时代里,没有海葬的说法,魂归故里是战士们最大的心愿,“给他收拾下,带回船上吧,到了岸上再埋了。”他对他身边的侄儿丢下一句话,叹了口气就准备离开。

“是,将军!但那这个女娃呢?”李校尉有些犹豫,这大船是肯定要销毁的,但是大周的习惯,女人是不能上战船的。

“她是俘虏,当然带上!”

ps;写这章的时候挺伤感,其实不应该写,至少写在这书里会不合适,终究还是随心了发上来,没上过战场,想象过战争之后的悲哀,就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