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白天走的路线一路寻来,林菱确实没想到,会意外地碰上诚王。 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已经回房了么?

真看见他,林菱才恍然想起,原来自上次谈话,自己独居天香苑已经将近半年了。 半年!时间多么漫长,似乎都快忘了诚王长什么模样。 自己只是个妾室,王爷有疾,连在身边服侍的资格都无法要求,本来以为会被送入庵堂,了此残生。 昔日的良人垂爱,太后开恩,允许另择他人。 虽然知道这样对自己最好,林菱心中还是有过惶恐和怨念。

在宫里、在王府,不再得宠的姬妾狡下被随意相送,这种事例她听过、看过不知有多少。 但是林菱是太后所赐,诚王虽然顽劣,待她还是不错的。 在林菱想来,就算将来自己不能升为偏妃,至少可以做名侧夫人。 谁知道王爷失忆以后,性情固然变得温和有礼,总像隔着层纱般看不透对方心意。 原来出京一趟,竟然染上这种说不出口的恶疾。 而且,以女性的直觉,林菱总觉得诚王自内而外,彻底变了个人。 诚王当然还是诚王,却不是原来的诚王。 每次看向自己,亲切平和的目光,就算不能有情欲,连原来的一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眷恋也失去了。 也就是说,她,林菱,彻底地失去了曾在王爷心中占据的位置。

这小半年,林菱每日清闲的生活着,看看陆天诚专门派人送来的书。 想想过去地一切,在苦涩地接受她的现状后,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艾红绡曾说过的,“你想这么过一辈子?就不为自己打算打算?”当时的自己,把一腔柔情和未来人生都拴在诚王身上,听到这种话,除了茫然就是感觉怪异。 现在想来。 竟是越琢磨越有道理。

会有这种想法,或许和看多了诚王送来的书也有关系。 从前自己虽然识书认字。 所看所读不外乎《女训》、《女诫》或一些吟赏风月、适于女子的东西。 王爷所送,却是史书经纶、游记杂学,甚至朝记野史也包括在内。 起先看了,觉得斑驳复杂、五光十色,让人想看又不敢看。 细细读来,渐渐就带入其中,恨不能设身处地地与书内人物一起临水狂歌、把酒酌诗。 掩卷沉思。 方醒悟自己昔日目光何其短浅,或者说,在当今之世,女子被世俗礼法所限,全部心神都放在德言容工,学习迎合夫婿的喜好。 如自己这般纵览百家著述,不论小家大户,都不会被允许。 诚王明知此理。 偏偏逆风而行,应该是出于让自己心路通明地考虑吧。 这个人,确实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诚王了。

想通了这一点,林菱心里好像放下一块大石,轻松多了。 虽然还有些微的不甘,不过假以时日。 她相信会慢慢淡去。

哪知道刚想通不过三日,就又碰到了他。 即使夜色昏暗,看不真诚王面容,仍能看到他沐浴在春风中地衣角翻飞,身形颀长挺拔,描不尽的一种潇洒风流。 林菱心里一动,悲哀地发现做了那么多日的心理建设,再看到其人,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前事。 见陆天诚还在看着她这边发呆,她微微叹息。 主动上前施礼道:“见过王爷。 ”

林菱瘦了!看到她的第一眼。 陆天诚就觉出,她比原来瘦了足有一圈。 本来还算丰腴的脸庞下巴尖尖,绣带掐出窄窄纤腰不盈一握,微风过处,似乎要随之而去。 陆天诚暗叹,自己这场穿越,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的女子。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没有。 伸手虚挽,“免礼。 ”想不起应该再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静默地站着。

既然看开了,何必与自己过不去?林菱深深吸气,含笑道:“奴还有事,王爷若无吩咐,奴先告退了。 ”

听林菱这么一说,陆天诚想起刚才她和丫鬟翠寇地谈话,“发簪丢了吗?我也帮你找。 ”总想为她做点什么,称不上弥补,就当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没料到诚王会主动帮忙,林菱刚想婉拒,陆天诚已经从翠寇手里拿过灯笼,借着昏黄的灯光,弓着腰,低着头,仔细地在地上寻了起来。 见主子如此,云珠也忙跟着一起低头找寻。 算了,随他高兴吧。 林菱摇摇头,也一起加入寻物的队伍。

“在这里。 ”感谢萧翼,自打上次他为自己疏通经络,眼目的灵敏度比常人高出不少。 陆天诚攥着从草丛里捡起的发簪,献宝似地递到林菱眼前,“你看,是不是这个?”

质地是普通的玉石,样子也很一般,偏偏林菱宝贝的不得了,兴高采烈地从陆天诚手里接过来,用绣帕抹去上面可能粘到的泥土草屑,慎重地戴在头上,“就是这枚发簪。 多谢王爷了。 ”

看林菱高兴地样子,陆天诚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那个...你还好吧?”

陆天诚行事说话小心翼翼又带些讨好意味的样子,让林菱又是想笑又是感动,又不是小孩子了。 堂堂一个王爷,还用得着对我这从前的小小妾室如此用心么?看来,他说让我另嫁,不管有没有其他因素,至少为我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林菱最后一点儿心结,也消失了。

“我很好。 ”她嘴角含笑。 这一刻,林菱的笑容传递出发自内心的愉悦,看起来神清气爽,似乎一瞬间,气质整个变了个样。

对面佳人周身都洋溢着欢快,陆天诚不知道造成这种现象地原因其实正是他自己,简单地归结为林菱找到失物,高兴了。 “那就好,那就好。 ”喃喃两句,陆天诚忍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准备逃跑,“那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