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草原已经二天了。草原的景色虽然新奇。可是长途奔波,在定远也没有能充足的休息,易未卿觉得有些疲累,脸色也不太好看。幸亏陆天诚和她谈天说笑,分散她的注意力,才让她不至于更加难过。

回以一笑,易未卿正待说话,忽然前方冯华拨马回到陆天诚身边道:“王爷,前面就是草甸子了。”

“哦。”陆天诚点点头。依仁台曾和他禀报过,门单斛可汗会派人在一处名叫“草甸子”的地方迎接使团。正想到这里,耳际隐隐似乎有繁多的马蹄声。“好像已经来了,让大家先站好吧。把依仁台喊来。”

冯华也听到了那些马蹄声,看韩九增的神色,也已经听到了。他和韩九增久经阵仗,对这些马蹄声的敏感几乎要刻到血液当中,才在北狄人尚未lou头时便已听出,却不想诚王的耳力如此灵敏。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冯华环顾左右大声喝道:“停!”随车的士兵闻声止步,迅速整顿好队列,神情肃穆地望着前方。整支队伍也都停了下来。

魏明拍马过来,“到草甸子了?”

“还差点儿,不过迎客的人已经来了。”陆天诚笑道。这么会功夫,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而且毫不杂乱,显是训练有素。

“哪里?下官没看见啊。”魏明奇.怪地看向前面,只有高低不平的草场和丘陵,哪里有人?

**骏马“嘶溜溜”打了个响鼻,陆.天诚安抚地拍拍马头,微微扬起下巴,“看,那不就是?”

随着陆天诚的话,马队的身影.从丘陵后冒了出来。马上的骑手穿着北狄最隆重的盛装,还有十来人手中擎着彩旗,确实是一副迎客的架势。

依仁台也已快步走过来,右手抚胸低下头道,“尊贵.的诚王,这是我们大汗提前派人在此迎候您,以显示我们北狄对来客的衷心欢迎。”

“多谢你们大汗的美意……”陆天诚满面堆笑道,话未说.完,又一阵细微的马蹄声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他心中狐疑,面上却微笑着转向依仁台,“依仁台大人,门单斛可汗还真是热情,竟然派了两队人前来迎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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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华殿中,大内总管汪海波偷偷往上瞄了眼,然.后冲旁边甩了个眼色。被皇后派来送补品的的太监将手中盅盏轻轻放下,蹑手蹑脚地退下。雕金镶玉的龙椅中,陆天羽面色如常,微合着双目。看似在闭目养神,可是右手攥成一团的军报显示出主人目前复杂的心情。

……进入阿勒真草.原后,诚王一行被北狄骑兵袭击,使团死伤过半,副使魏明遇难,中营郎将韩九增御敌重伤,威武将军冯华保护着诚王及部分人员离开,现不知行踪……

天诚!天诚!昨日刚得知门单斛可汗死了,今天就接到了你失踪的消息。这几年你嘴上不说,皇兄看得出来,你的性情虽然变了,却还是一样不热衷于朝中之事。只是我现在离不开你,本想着趁此机会让你出去散散心也好,没想到……

“速传令为游击将军赵满,就近支援定远、嘉临两城,派人打探诚王下落。再令派探子探查北狄情势,朕允赵满有临机决断之权。”蓦地睁开眼,陆天羽毫不迟疑地发下命令。“将兵部尚书罗文礼和工部尚书韦亮喊来。”

旁边侍候的人恭敬地应了声,迅速退了出去。没过多少时间,罗文礼和韦亮急匆匆走了进来,对陆天羽施礼道:“见过皇上。”

“起来吧。”陆天羽示意汪海波把刚收到的军报送给两人翻阅“我刚接到军报,北狄毁约,使团被袭,天诚——下落不明。”

两位大臣惊讶地传看着手里的军报,听见上面陆天羽接着道:“我已命游击将军赵满就近支援,可见机决断。现在,朕要求工部在十天内作出最新式的枪支一万把,韦卿作得到么?”

“臣全力以赴。”见陆天羽面lou不豫之色,韦亮赶紧补充道:“必不辱圣命。”

点点头,“罗卿,赵满虽近,兵力却是有限,朕欲从燕日调兵北征,你觉得何人可为将帅?”

“皇上,”罗文礼却另有说辞,“诚王行踪不明,是得想个法子以保王爷无恙。可是臣觉得其中有蹊跷,贸然出兵,恐怕不妥。”他素知皇上和诚王兄弟情深,这话说出去,也许就会招来雷霆震怒。

“朕也知道。”出乎他意料的,陆天羽没有生气,眼中精光一掠而过,“着人领兵星夜赶往边境,没有命令不准擅动。”

“皇上圣明,臣推荐龙武军统领高勇华领印,燕日折冲都尉张兆阳为副帅。”

“倒也妥当,那便这样定了。”陆天羽点点头,“速速传旨去吧。”

待两人退下,陆天羽又拿起军报,展开皱巴巴的纸,再次细细读了一遍,哼了声,扔在案上。“先不要告诉太后。”

汪海波心领神会,“是。”

天诚,你在哪里?陆天羽拿起茶盅,慢慢呷了口。千万不要落到北狄人手里,更不要被用来威胁朕,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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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华很自责。

尤其看到陆天成苍白的面色与金蓝色的长袍上点点晕开的鲜红,明知道那不过是沾染了其他人的血渍,却还是懊恼。枉费自己征战沙场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看透那些阿浑子的诡计,没有在第一时间让王爷速速拖身。反倒被围堵得,愈发往草原深入了。

若是他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旁的不说,林菱怎么办?念头刚起,冯华便在心里狠命啐了自己一口,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不过,决计不能叫诚王出一点儿岔头,确实是当务之急。正琢磨着,背上微微的刺痛突然尖锐地扎至胸腔,差点儿让他大声吼出来。就在他咬牙忍痛的时候,身后的易未卿轻轻的嗓音道:“好了。”

陆天诚也听到了那两个字,只觉得这轻柔的声音里透出无法形容的疲惫,知道易未卿实在是累极了。一连三天的逃亡,或者与追兵擦肩而过;或者,上午还在身边说笑的人,下午就倒在血泊中。追击、拦截、厮杀、突围,对心力的考验,又岂是一个“累”字可以形容。若不是冯华熟知这附近的地形,若不是其他人拼死阻拦,他早已沦为俘虏了。只是现在——陆天诚环视身周——刚刚的恶斗中,冯华后背中了一箭,易未卿刚帮他处理好;姜水声面色潮红,原本只需保护一人的他,因为陆天诚的意愿而不得不加护着易未卿,让经验尚嫌不足的姜水声颇感吃力。其他十七名兵士,都是冯华手下,也是个个带伤。至于其他的士兵和使团的人,也许逃了?也许死了?谁知道呢。陆天诚有些麻木地想,脑海突然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