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身为游牧民族的北狄人,骑术十分了得,对于贴身搏击的技巧,却远远不如做过匪头的冯华和他那一干手下。那些士兵也都拼了命,从地上暴起将北狄骑兵拖下马后,因为没有携带容易曝lou的大件兵器,尚有匕首的于敌人颈间一划,没有兵刃的拳拳都往要害处招呼。

开始,没反应过来的剩余骑兵还想把这股看起来狼狈不堪的残兵败将消灭。等到只剩下两三个人时,他们觉出大势已去,便拨马想跑。冯华等人故意在后面乍乍呼呼地作势欲追,等那几个人逃远了,赶紧招呼众人上了马。马匹不够,就由较瘦小的两人同骑一乘。

陆天诚也上了马,扭身,伸手,易未卿略略迟疑,抓住伸到眼前的温暖手掌,然后陆天诚另一手扶着她的腰,使力将她拉上马背,侧坐到身前。

“抱紧了!”耳边传来关心的叮咛,男子身上带有的草香气息有一种悠远的、平静的味道,让易未卿从身体到内心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就放肆这么一次吧,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尽管羞涩,她紧紧抱着身边如青松般坚韧的躯体,不去管马匹的起伏疾驰,也不去管渐近的追杀声与兵刃相交的撞击声,只是俯身偎入那人怀中,贴在宽阔的胸膛上,听着急速而有力的心跳,觉得现在、这里,便是最幸福的了。

直到身下的马完全静止,身边的男子用犹疑不定的声音喊道:“陆——天遥?”她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清了陆天诚身后仅余的姜水生,也看清了火把的微光中北狄骑兵明暗变换的脸,以及在骑兵首领旁边,那个身着陆国服饰的青年男子。口舌有点干,但她一点儿也不害怕,真的。

陆天诚没想到会碰到陆天遥——诚王名义上的另一个兄长,尽管是同父异母的。他没有见过本人,可是他见过画像。“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现在草原上掌权的是缪鲁了。”

出发前所翻阅记住的那些资料,伴随着陆天遥的lou面浮现在他的脑海,很快让陆天诚推测出了发生变故的原因。“不,不对。”摇摇头,陆天诚又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缪鲁如果掌握了草原,不会只用这么一些人,足足花了三天时间围堵本王。”

他看看周围围成一圈的北狄人,二百来个?还是三百来个?人数不少,然而对于能早一日抓下他便能早一日安心的北狄来说,差得太多太多。“本王不值得缪鲁全力以赴么?还是,他也在自顾不暇?”陆天诚紧紧盯着陆天遥,敏锐地看到对方的面孔微微变色。

“几年不见,贤弟的口舌倒是伶俐许多。”陆天遥打了个哈哈,隐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恶毒,那一身金蓝色的长袍生生刺痛了他的双眼。如果当年大事能成,坐在凤京执掌天下的就是他陆天遥,而不会让那个该死的陆天羽得到“明君”的美名,就连陆天诚都混了个“贤王”的称号。哼,不过一些蛊惑人心的玩意!就凭这小子的性情,也配称个“贤”字?愚弄那些贱民罢了。看看,都落到这田地了,还舍不得自己的男宠!

“贤弟说笑了,这些人可是专门为了保护你才来的。”陆天遥尽量让自己的笑意看起来诚恳无比,当然不会说出缪鲁正在与铁托亚争夺草原的权利,拨马上前两步道:“为兄念在咱们往昔情分上,特地在缪鲁大汗面前为你进言。大汗求贤若渴,恨不能立刻与贤弟促膝畅谈。北狄人性直,有招呼不当的地方,还请贤弟海涵。”

你既然假惺惺,我也就虚于委蛇,反正时间拖得越长就越对我有利。陆天诚也在脸上挂出一朵大大的笑容,“哎呀!何必这么客气呢!其实迟早能见面的,你家主子太客气了。”

“你家主子”这四个字噎得陆天遥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发作,硬咽下这口气道:“可是贤弟名声在外,大汗实在是等不及了。”在他想来,陆天诚已是瓮中之鳖,也懒得再多费口舌,举手一挥,本来围得密不透风的骑兵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贤弟,走吧。”

真是可惜,不能再拖了。陆天诚惋惜地心内暗叹,安抚地拍了拍怀中微微颤抖的易未卿,抬眼瞅了瞅,突地长笑道:“哈哈!本王交往的不是权贵之士,便是才学出众、或者品行俱佳之人,却何时有了个做奴才的兄长?陆天遥,我可不是你的兄弟,你——不配!”他清朗中含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有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暮色已沉的草原上传出老远。

“你你”,陆天遥气急败坏地指点着,陆天诚轻蔑地一哂,感觉怀中的易未卿动了下,低眸垂视,正与易未卿的目光交织。即便早就打定宁可身殉、也不能让北狄挟自己而令朝廷,可她,是无辜的。

看出陆天诚眼中的决绝与愧疚,易未卿回以轻笑,“我不后悔。”笑容逐渐加深,语调十分坚决。“我想和你在一起。”女儿家终究面皮浅,易未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却不舍得将视线稍离,也许下一刻,就看不到了。可是,眼中的水汽却越聚越浓,在泪珠夺眶而出的瞬间,不敢让他看到,她又趴到陆天诚胸前,脑海中反反复复盘旋着几句前人诗句:君似长青木,妾作菟丝花,共枝相纠结,不可使离分。

见面前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陆天遥冷笑,“陆天诚,你落到这步田地,还不忘与娈童调情,又是什么好货?!赶紧过来,还能绕你一条性命!给你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不成?”

听他此言,北狄骑兵刀刃上扬对准了陆天诚,齐喝了一声,浓重的杀机扑面而来。姜水生打起十足的精神,虎视眈眈地蹬了回去。陆天诚也不为所动,激昂的嗓音显示出主人坚强的决心,“本王偏不走!陆天遥,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打算,告诉你,陆天诚会留给你的,只有尸体!”

“快点儿上!陆天诚留活口,那两个杀了!”陆天遥火冒三丈,彻底撕下伪装,指挥着骑兵们一拥而上。陆天诚虽然曾经萧翼打通经脉,气力和反应都比常人强,却不会武技。仗着没有人敢伤他的要害,一个劲蛮打蛮冲,也周旋了几下。姜水生可就没有他的好运了。陆天诚只听得他闷哼一声,“扑通”传来人体坠地的声音。

是我连累了你们。陆天诚神志稍稍恍惚,脚下一软,**骏马“嘶溜溜”哀鸣着倒地,将陆天诚和易未卿摔了下来。没等他站起,数把钢刀压在他的身上,右手的剑被缴走。映入眼帘的,是土地和茂盛的青草,以及被削去前蹄、不住嘶鸣的骏马,还有一双陆国富贵人家穿用的掐牙牛皮靴疾步走近,然后是陆天遥放大的脸孔恶意地扭曲着,头发被抓得生疼,“诚王殿下没有变成尸体,多么的不幸啊!”